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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雯琴的眼圈又红了,动作却极尽轻柔,用温水小心地清洗掉伤口周围的血污和茶渍,再仔细地敷上药粉,用白布一层层裹好。
“表姐,疼你就说。”徐雯琴的声音放得又轻又软。
夏舒林靠在软枕上,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疲惫的阴影。她只是微微摇了摇头。比起手上这点痛,心口那片被当众踩踏碾碎的尊严,早已痛得麻木了。
待伤口包扎妥当,徐雯琴又服侍夏舒林换下了那身沾满茶渍、狼狈不堪的衣裙,另取了一套同样素雅却崭新的湖蓝色宫装。
看着表姐脸上依旧毫无血色,连嘴唇都失了颜色,徐雯琴心中酸楚更甚。
“表姐,”她蹲在夏舒林面前,握住她那只未受伤的冰凉的手,仰着脸,眼神坚定,“我陪着你。待会儿出去,我就跟在你身边,有什么要支应的,你只管吩咐我。别一个人撑着,好不好?”
夏舒林看着表妹眼中毫不作伪的关切,一股迟来的、难以言喻的委屈猛地冲上鼻尖,眼眶瞬间就红了。她用力眨了眨眼,将那点湿意逼了回去,才极轻地点了点头,声音低哑:“好。有劳雯琴了。”
重新踏出正院,回到那片衣香鬓影、笑语喧阗的花园,夏舒林挺直了脊背,努力维持着王妃应有的端庄仪态。只是那过分苍白的脸色,和包裹着白布的手,终究泄露了一丝狼狈。
徐雯琴紧紧跟在她身侧半步之后,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温婉笑容,目光却时刻留意着夏舒林的状况。
每当有夫人上前与王妃寒暄,徐雯琴便不着痕迹地迎前半步,笑语嫣然,主动接过话头,巧妙地将那些探究或好奇的目光引开。
“王妃娘娘今日气色看着倒好,只是这手…”一位眼尖的夫人忍不住开口探问。
徐雯琴立刻笑着接口:“李夫人好眼力。方才在园中,表姐不小心碰落了一只茶盏,瓷片锋利,划伤了手。幸而只是皮外伤,已经上过药了,不碍事的。”
她语气自然流畅,替夏舒林挡下了所有尴尬的询问。
她陪着夏舒林在席间走动,安排侍女添茶续水,适时提醒哪位夫人爱饮哪种茶点,甚至不动声色地化解了几处夫人间微妙的言语机锋。
有她在旁帮衬,夏舒林省去了大半心力,只需在关键时点头微笑,说几句场面话即可。
整个下午,徐雯琴就像一道温柔而坚韧的屏障,无声地立在夏舒林身后,替她挡住了风雨,也撑住了摇摇欲坠的体面。
直到日影西斜,宾客们纷纷告辞离去,偌大的王府终于恢复了宁静,夏舒林紧绷了一整日的心弦,才敢稍稍松懈下来。
……
同一时刻,京城另一隅,一间门面不大却收拾得雅洁清爽的铺子里,弥漫着清冽的梅子香与淡淡的药草芬芳。
门楣上悬着一块黑底金字的招牌——“梅煎素雪”。
铺子里,桑知漪正坐在临窗的小桌前,翻看着手中的账本。阳光透过糊着素白纱的窗棂照进来,在她专注的侧脸上镀了一层柔和的金边。她指尖划过一行行墨字,嘴角噙着一丝满意的浅笑。
“啧啧啧,”一个带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看看你这财迷样儿!这边辛辛苦苦熬梅子煮香饮,挣几个铜板子,转头就哗啦啦全填进玄月堂那个无底洞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桑大善人立地成佛了呢!”
桑知漪头也没抬,只伸手拿起桌上白瓷碟里一颗蜜渍梅子,精准地朝说话的人——她的表姐魏墨茵——弹了过去:“吃你的梅子,堵不上你的嘴?”
魏墨茵笑嘻嘻地接住飞来的梅子,丢进嘴里,含糊不清地继续念叨:“我说真的!自打你一头扎进玄月堂那堆事儿里,我这日子可寡淡多了。”她夸张地叹了口气,凑近桑知漪,压低声音,挤眉弄眼,“你是不知道,如今这京里姑娘们聚在一块儿,茶余饭后念叨的,可不是从前那位谢小侯爷,也不是白家公子了。”
“哦?”桑知漪终于从账本上抬起眼,挑了挑眉,露出点感兴趣的神色,“那是谁?”
“还有谁?”魏墨茵一拍桌子,眼睛亮闪闪的,“当然是蔺公子啊!蔺仲晏!那模样,那气度,啧啧,真真是把谢钧钰和白怀瑾都比下去了!听说前些日子他在西市,不过露了个脸,半条街的姑娘都看呆了,簪子帕子掉了满地!如今啊,他可是京中闺阁梦里当之无愧的头一份儿!”
桑知漪失笑,摇摇头,重新把目光投向账本,随口问道:“那谢钧钰之前呢?又是谁风头无两?”
“这你都不知道?”魏墨茵来了精神,如数家珍,“鹿寒他爹啊!鹿鼎季!当年那才叫一个‘掷果盈车’,迷得满京城的贵女们神魂颠倒!可惜啊,好汉不提当年勇喽!”
她拖长了调子,带着无限的感慨。
桑知漪听着表姐绘声绘色的描述,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她合上账本,目光投向窗外熙攘的街市。阳光正好,空气里浮动着属于春日特有的、慵懒而充满希望的暖意。
“晋王妃今日设宴?”她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魏墨茵愣了一下:“是啊,帖子不是也送来咱们府上了?你不是说‘风寒未愈’给推了么?”
桑知漪轻轻“嗯”了一声,指尖在光滑的账本封面上点了点,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洞悉一切的了然光芒。
她微微侧过头,对着柜台后忙碌的掌柜吩咐,声音清越:
“掌柜的,今日晋王府设宴,女眷云集。咱们铺子里的‘梅煎素雪’和‘雪梨玉露’,各多备上三十份,午后送到各府上去。告诉姑娘们,春日干燥,最宜润养。”
香饮铺子的雕花木窗半开着,杏仁酪的甜香飘满整条街。
桑知漪正给几位官家小姐分茶,忽听门外珠帘响动——原是蔺仲晏提着新摘的桂花来送。七八个姑娘顿时红了脸,借着尝点心的由头往柜台蹭。
“仲晏弟弟尝尝这玫瑰酥?”朱家小姐捧着瓷碟上前,耳坠上的珍珠晃得人眼花。少年却盯着她牙齿惊叹:“朱姐姐用的什么青盐?这牙白得跟新糊的墙似的。”
姑娘手一抖,酥饼碎在石榴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