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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懂了,”连字迹拙劣也是他在旁人面前所施的障眼法,她低首直笑,他的手虽已撤去,但她仍能感受到手心里使她心间酥麻的笔画,她摩挲着自己的手心,絮絮道:“还有…你的字写得很好看,我很喜欢。”
“进夫子之大作我已拜读,还请进夫子费心作个注解。”含自己小字的原句被她抛诸脑后,见他面色已有些羞臊,嬿婉趁此时机向他拱手拿腔作调地乱拜。
“承炩,你…你拜我做什么?”他大惊失色地闪身欲躲,口中也丢了尊卑,却被嬿婉笑吟吟扯住袖子道:“拜伞仙儿,拜夫子,拜兄长,我想拜就拜。”
前有公子后有夫子,他哑口无言,咬牙以手心轻拍额头,嬿婉催促道:“快作注解。”
“奴才的‘悬斡’二字取自璇玑悬斡、晦魄环照,意指北斗星高悬而轮转不休,时明时晦的月光遍洒映照大地,是为奴才一时瞅见窗外夜幕才生搬硬套了周兴嗣的佳句。而奴才欲以‘悬斡催人踽’接‘欢娱在今夕’言表的是尽管今朝有着不胜枚举的赏心乐事,令人一晌贪欢得近乎狂悖,但随着如梭光阴的斡流更迁,世事终究会将人催至不得不踽踽独行,毕竟每个人的人生终点都很难逃脱形单影只。”诉至最后,他的声音轻如翼羽,他本还想委婉言及既然如此便更该珍惜现时仿佛窃来的美好间歇,但见得公主郁郁地垂首,他慌忙改口道:“承炩,这是奴才为了言之有物才故弄玄虚硬接的,做不得数。”
实在是不祥,她极度恐慌于他的下句会一语成谶。但她也心知肚明,单论这前后两句诗的平仄相宜程度和内涵寓意,进忠的对答要比含她小字的原句好上不止一星半点,这显然是他认真钻研的成果,而非信口与她开出的玩笑。
她不想在生辰之日相会的末了让进忠带着满心的薄愁离绪翩然离归,这于她而言是毁灭性的功亏一篑。
“进忠,你很有才华,对得我心服口服,”公主像是酣醉了一般,抱着他的胳膊轻轻地倚靠在他的肩侧,他侧首去观,观得一双怯生生的美目,又听得她笑语嫣然:“我有两句可再接。”
“好,那奴才洗耳恭听承炩的佳作。”公主含羞腼腆,好似娇姿美态的幽昙,他丝毫未意识到此诗、乃至囫囵今夜引人奔涌狂笑的最高峰即将来临,只舒眉展颜向她鼓励道。
“进忠,你千万别笑话我,”为了使这一刻的爆发足够汹涌澎湃,她甚至作起了铺垫,故意诚惶诚恐地先向进忠认错道:“我的诗作极其平铺直叙,既无韵律,也无隐喻。其实我平日里就极不善作诗作词,所以你千万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就当我是随口一吟吧。如若我作得实在不尽人意,还望哥哥多包涵些。”
进忠才听得前半截,就已有不妙的预感,但秉持着对公主本身的信任和对其谦虚藏拙的疑虑,他还是姑且当作了她真心实意欲与自己吟诗作对。结果不等他颔首再度鼓励,就猛然听得其唤出那声使自己既欢喜又难堪的称呼。
他以为自己总该逐渐适应了,可事与愿违,他的头脑中还是嗡鸣作响。他如一条被甩上了岸正苟延残喘的鱼,忍着作乱的心跳,口唇无力地开合着道:“奴才…奴才悉听尊便。”
“欢娱在今夕,悬斡催人踽,”她先把前两句重复一遍,欲使进忠领会自己强行押上的韵脚,待他的期待已然尽数显现在他延颈凝目的神态中、而周遭也静得落下一根针都可听清时,她看似毕恭毕敬又无端有几分云淡风轻地出言道:“一柄大破伞,两只落汤鸡。”
公主对诗再差能差到哪儿去,至多不过是韵脚不太对得上,生凑十个字而已。他总以为自己估至了底线,可冷不丁听得她的“高见”,他刹那间将双目瞪大到了他能瞪出的极限,浑身上下一个激灵,继而竭尽全力将急遽爆发出的轰鸣大笑声咽回了喉咙里,只留下一阵阵的瑟颤。
“‘大破’和‘落汤’的词性不对仗呢,要不这样,改作‘一柄破顶伞’?还是‘撕顶’、‘漏顶’?‘落汤鸡’似乎太粗鄙了,要不改为‘两只走地鸡’?”公主还在装模作样地苦思沉吟以校验适配度,他脑中皆是他俩披着一头暴雨还不管不顾一路浑笑打闹的场景。不论如何,他实在是忍不下去,仰天掩面笑得几近栽倒晕厥。
“承炩的大作奴才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过还请承炩别再修改了,奴才受不住了!”当公主陡然发觉未把“大彘”给连带着引用上,脱口冒出了“缺口肥猪,得改‘猪肚鸡’”时,他已双肘撑在软榻上,伏趴着身子,笑得满面都是泪,险些背过气去。
甚少见进忠笑至这般崩溃的地步,她终于不再强撑,自己也笑得前仰后合道:“那就不要‘猪肚鸡’了,还是落汤鸡好,最应景,也最能精准描述咱俩的遭遇。”
他对公主所称的五体投地甚至不是恭维,而是实情,他连滚带爬地起身,唯恐自己的笑泪沾染公主的软榻。而公主不知何时已伸手支着他的胳膊,他在混乱间隐约感觉到公主又轻轻抚触了一下自己的脊背。
待进忠稍势平复心绪,勉强坐稳后,她讪笑着与他相视,又牵起他的袖边摆动了几下,羞赧道:“进忠,你不会怪我语出惊人,打破了你心里认为的常人对诗词应有的敬畏心吧?”
“怎么会呢?”他一时有些错愕,旋即想到了公主是将自己当作书生学者来看待的。他虽无法直言告知公主自己就是个半桶水晃荡的流氓,但还是忙不迭地以笑言劝她:“承炩的诗相当绝,寥寥几字就让雨中奇景再现于奴才眼前,反正比奴才的无病呻吟有趣得多。”
“净笑话我,再去吃几筷口蘑炖鸡,总该堵住你的嘴了。”公主嗤笑起来,又佯装要打他,他偏首一躲,随口道:“那儿没有口蘑炖鸡了,只余下一滩口蘑鸡骨头,可用于喂猪,送去内务府还能凑合一下捱一两顿。”
这下轮到公主率先大笑不止,他望着她那闪出泪光的星眸和因长时间绽开而微微抽搐的唇角,发自内心地为她现时的幸福笑了许久。
“进忠,其实‘欢娱在今夕’并不是我自创的,但你对得比原句更好。”她还是有些贪心作祟,鼓足了勇气含着窃窃的笑意试探。
公主本就知道下句为何,那自己也无必要再疑神疑鬼地掩饰。他遂想通了,只当是个巧合,笑逐颜开地温声作答:“其实奴才也知道,它的原句应是‘嬿婉及良时’。”
他并未念出缱绻的意味,只恰如其分地与任何一句诗皆无甚区别。但他所不知的是,在嬿婉耳中犹似掀起惊涛骇浪,她连进忠补救般的调侃“可奴才就是意图卖弄文采”也听不见了,旋过身去掩着霞色的面颊轻笑。
她本想着,若进忠刨根究底问自己又为何而乐,她就卖个关子告诉他:自己多得了一件生辰礼。可他也只顾瞧着自己了,并未发问。
“所以说还是进忠你对得巧,‘踽’刚好能与‘鸡’押上,这才让我这灵机一动合理了不少。而且又是破伞又是落汤鸡的,为何还称得上欢愉?那可是有且仅有咱俩知晓里头的弯弯绕绕,换个人都理解不了呢,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公主说得相当有理,他全然无法反驳,再度颔首直笑。
“奴才与承炩一前一后,为避嫌而采取了轮番战术,刚好也称得上‘踽’和‘悬斡’了。奴才所作与承炩所作前后呼应,这样一首诗真是改编得完美无缺。”他终于想出了个较为合情合理的解释,当即向公主狡辩道。
嬿婉当然知道他是在强词夺理,但尽管如此,她还是抚掌大声称好,复又倚着他笑个不停,口中抑扬顿挫地念她的两句大作。
他笑得已无力恳请她勿再重复,无论睁目闭目,眼前浮现的都是她在倾盆大雨中仍向他展露出的明媚笑靥和灵动身姿。
前世那一夜的阴霾尽数化作翩翩然的轻灰,随风而逝,无复孑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