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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 退回关外【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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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六年腊月,雁门关外的冻土泛起诡异的青灰色。多尔衮的镶白旗大纛插在宁武关残破的瓮城上,旗面结满冰晶,远远望去像具悬在城头的冰尸。八万大军散落在汾河两岸的屯堡里,连掠来的汉人女子都裹着三层羊皮发抖——山西早被李闯啃成了白骨,连榆树皮都烙着大顺军的火印。

这大明国经过天灾人祸,已经不再富有,入关的八旗军抢了半年啥好东西也没抢着,反而被各地的武装不断袭扰,再在山西待下去也毫无意义。

\"贝勒,最后三个包衣今早冻死在马槽了。\"戈什哈跪在结了冰毯的台阶上,头盔缝隙里垂下冰凌。多尔衮摩挲着腰间玉扣,那是上月从代王府地窖刨出的陪葬品,此刻正吸走他指尖最后一丝热气。

城垛外忽然传来胡笳声,调子却是《杨令公被困两狼山》。几个镶蓝旗兵缩在敌楼里,用抢来的绣春刀挑着人耳下酒。多尔衮眯起眼,望见南面山坳腾起狼烟——不是明军的烽燧,是饥民在焚烧宗祠里的祖宗牌位取暖。

\"让阿济格把剩下的火药埋了吧。\"他突然抬脚碾碎阶下一块冰,冰层下露出半张崇祯三年的《京报》,\"告诉儿郎们,汉人的史笔比我们的箭狠,战场上得不到的,可以通过别的手段得到\"

腊月二十三,苏泰(王蘅)在杀虎口捡到第一把断弓。黄羊角制成的弓弭上沾着冰血,那是科尔沁部勇士成年礼必备的纹样。她解下腰间银壶倒出马奶酒,酒液尚未落地便凝成珍珠串——零下四十度的寒潮正顺着长城缺口灌入山西。

几万满洲大兵困顿在贫瘠的山西,要吃没吃,要喝没喝,眼看着就要起兵变。

三十里外的右卫城突然炸开火光。镶红旗的马队发了疯,为争半袋炒米相互劈砍。断臂飞上钟鼓楼檐角时,藏在城隍庙地宫的百姓听见满语咒骂里混进了蒙古长调——多尔衮的喀尔喀盟友也饿的开始宰杀战马了。跟着满洲大哥来关内屁都没抢着,还要跟着挨饿,这日子还不如在草原过的舒坦。

各贝勒王公也吃不饱,亲卫们跟着起哄,阿巴泰的戈什哈撞开粮仓那刻,冻成青紫色的手指还保持着抓挠姿势。空荡荡的仓廪深处,唯有崇祯御赐的\"忠勤懋着\"匾额斜插在谷堆里。这大明早就是千疮百孔,没有一点余粮了。

山西待不住了,满洲大兵个个嚷嚷着要回关外去过年,大军北返至野狐岭。多尔衮的白海东青终于坠落在桦皮弓上,羽翼间缠着截肠子——汉人奴隶昨夜用这根肠子勒死了饲鹰人。先锋营突然骚动起来,镶白旗的巴图鲁们对着雪坡长跪不起:秋天他们在此处埋下三千具包衣尸骨,如今每座雪堆上都坐着个穿绿袍的明朝文官用来陪葬。

苏泰的马车在居庸关外散了架。车辕断裂处涌出腐臭的黍米,里面裹着只嵌银鼻烟壶——洪承畴去年降清时献的贡品。她忽然想起多尔博火烧婚书那夜,琉璃窗上的冰裂纹也是这样爬满华美虚饰。

当沈阳城墙终于浮现在暴风雪中时,八万大军只剩五万四千人。城门下迎接的萨满摇铃震落冰甲,铃舌竟是枚万历通宝。多尔衮仰头灌下整袋烈酒,酒液顺着貂裘滴落,在雪地上烫出个歪斜的\"明\"字。

沈阳城的雪落在琉璃瓦当上,多尔博的玄狐大氅扫过睿亲王府的门槛时,苏泰看见一张与多尔博七分相似的脸。乌兰格格手中的佛珠突然断了,玛瑙珠子滚过青金石地面,像极了十二年前阿布跌落悬崖时,她哭碎的那串东珠。

\"长生天啊!你就是巴特尔的闺女?\"乌兰颤抖的手抚上苏泰眉间红痣,\"这滴朱砂泪,和巴特尔中箭那日溅在我掌心的血\"话音未落,苏泰怀中的芍药罗帕飘落在地,帕角歪歪扭扭的写着满文\"平安\"。

多尔博的扳指在案几上划出刺耳鸣响。他看着苏泰被额吉搂进怀里,少女旗装上的丁香穗子缠着额吉的翡翠禁步,恍如看见宣纸上洇开的旧墨——那是他五岁时偷看额娘给他写的的婚书,上面写着\"爱新觉罗·多尔博\"与\"博尔济吉特·苏泰\"。

那是一个冬天,琉璃窗棂外飘着鹅毛雪,五岁的多尔博踮脚去够紫檀案上的鎏金匣。匣中婚书的墨香混着格桑花香,熏得他打了个喷嚏。\"额吉,苏泰是小白马的名字吗?\"他指着满文婚书上蜷曲的字迹,乌兰格格发间的东珠步摇突然晃出细碎光晕。

乌兰笑着将儿子抱上膝头,鎏金护甲轻点他胸前的狼牙玉佩:\"是比海东青还要珍贵的姑娘。\"暖阁地龙烧得太旺,熏得墙角的西洋自鸣钟都泛起潮红。多尔博看见额吉眼底浮起雾气,像极了他冬日里呵在窗上的白霜。

\"可是她在哪儿呢?\"孩子揪住乌兰的珊瑚璎珞,缠着玛瑙的银链突然崩断。乌兰俯身去捡散落的珠子,鬓边一缕白发垂在婚书的\"泰\"字上:\"等博哥儿能拉开十力弓那日\"话音未落,窗外传来战马嘶鸣,宁古塔送来的八百里加急文书正染着冰碴。

十年后的多尔博在雪夜握紧那枚狼牙玉佩时,总会想起额吉当时颤抖的指尖。

\"你阿布没有回来找过你吗?\"乌兰突然握住苏泰手腕,月白中衣袖口滑落,露出苏泰胳膊上狰狞鞭痕。

乌兰看着心疼:“可怜的孩子啊,让你吃苦了。”

苏泰哭着解开衣领红绳,褪色的狼牙坠子落在乌兰掌心:\"当年科尔沁部被林丹汗攻破,我阿布陪着老台吉退走,我们这些剩余的妇孺就成了奴隶,从此我们再也没有看过阿布\"话音未落,窗外惊雷炸响,雪光映得多尔博脸色惨白。他记得那枚狼牙,在京师附近遭遇明军驱赶时,有一个李军的骑兵统领脖子上戴了一枚一模一样的坠子!

乌兰突然掀开鎏金火盆,灰烬里抽出半张焦黄信笺:\"你阿布还活着,在宁远侯帐下掌管济州岛骑兵,也是一方的统帅。\"染着丹蔻的指甲点在\"李长风\"三个字上,苏泰的泪珠正巧坠在\"长\"字最后一笔。

\"当年婚约\"乌兰话音未起,多尔博突然抽出佩剑斩断案上红烛。跳动的火焰里,苏泰看见他眼底翻涌的墨色,比沈阳的夜还要深沉。

“放肆!为娘现在还能做主,由不得你胡来”乌兰很生气,她知道多尔博还惦记着代善家的贵女。

轰隆一声,风雪撞开雕花窗。苏泰腕间的珊瑚串突然崩裂,鲜红珠子滚进地龙缝隙。苏泰惊呼着去捞,却抓出一把焦黑的槐树皮——正是三月前快马从盛京送往山西的信函,裹着的那片染着代善家贵女胭脂香的树皮,那是写给多尔博的情书。

多尔博的剑尖还悬着半融的烛泪,他看见苏泰在满地狼藉中拾起破碎的珊瑚珠子,突然想起王蘅在地牢里说过的话:\"你以为烧了婚书就能抹去宿命?科尔沁草原的雄鹰,终要回到长生天指定的巢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