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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阿济格虽觊觎京师,却未敢轻举妄动——皇太极早有严令,禁止强攻坚城。面对两难之境,阿济格无计可施,只得率麾下铁骑改道而行,沿太行山脉逶迤南下,一路窜扰至山西境内,那里有图尔格的右路军。
太行山风卷起镶白旗残破的龙纛,阿济格望着绝壁上\"鹰愁涧\"三个摩崖石刻,忽然想起十三年前在赫图阿拉围猎时,多尔衮射落的那只海东青——那畜生宁肯撞碎在崖壁上也不肯入网,就像此刻困在井陉道里的八旗兵。
\"王爷,哨骑在娘子关前发现这个。\"戈什哈呈上的鎏金令箭沾着冰碴,满文篆刻的\"禁攻京畿\"四字刺痛了阿济格的眼。他猛拽缰绳,战马前蹄在结冰的栈道上打滑,碎石滚落深涧的回声像极了盛京宗庙的晨钟。
三日前在保定接到的密信此刻正在怀中发烫。皇太极用朱砂写就的密旨里,最后那句\"破中原易,收人心难\"被狼毫重重圈起,墨迹几乎透破绢帛。阿济格突然暴怒地劈断令箭,断裂处飞出的木刺扎进掌心——当年攻济南时留下的箭伤又在隐隐作痛。
\"改道雀鼠谷!\"镶白旗甲喇章京们还没反应过来,中军大橇已转向西南。这条通往晋中的古道在舆图上细若游丝,实际却要穿过三十里长的冰封峡谷。阿济格没说的是,三天前夜袭真定府失败时,他就从阵亡明将身上搜出了李长风的调兵符:那枚刻着\"晋\"字的铜虎符,分明是引他入瓮的香饵。
戌时末,风雪裹住了介休河谷。镶蓝旗先锋刚在灵石滩扎营,就听见崖顶传来凿冰声。白破虏的矿工营在百丈绝壁上悬索作业,用铁钎凿开冻土埋下雷管。
\"明军!\"哨兵刚喊出声,整段河谷突然地动山摇。埋在地脉水眼处的雷管连环炸响,千年冻土裂开蛛网般的缝隙,裹着冰碴的泥石流瞬间吞没了半个辎重营。阿济格亲眼看见镶红旗的十五门子母炮,连炮带马陷进突然出现的冰窟窿,炮管倒插在冰层里活像祭天的香烛。
更致命的是王铁锁率领的神枪队。这些从欧洲战场历练出来的老兵,专挑镶白旗传令兵攒射。改良过的鲁密铳装填了碎瓷片,中者虽不致命,但溃烂的伤口在严寒中迅速坏死。当第七个牛录额真因坏疽截肢时,八旗军中开始流传\"鬼剃头\"的诅咒。
腊月廿三,阿济格残部终于看见平阳府的城墙。可城头飘扬的\"顺\"字大旗让他眼前发黑——李长风竟早把山西献给了闯军!更绝的是城外百里焦土,连汾河冰面都撒了盐卤,马蹄踏上去就裂开蛛网般的冰纹。
\"去霍州!\"阿济格嗓音嘶哑得像破锣。他此刻才看懂李长风在舆图上画的圈套:太原盆地四周的韩信岭、阴地关、千里径,每个隘口都摆着从山东运来的红夷大炮。这些炮口不朝外,偏偏对着盆地中央。
雪夜扎营时,亲兵在粮袋底层抖出张南洋笺纸。李长风的瘦金体刺得阿济格太阳穴突突直跳:\"昔武侯火烧藤甲兵,今长风冰封八旗骑,将军慎饮汾河水——君之坐骑,三日未饮矣。\"
阿济格猛然掀翻水囊,结冰的水流在火把下泛着诡异的青绿色。帐外突然传来战马哀鸣,还是三日前在雀鼠谷饮过河水的坐骑,此刻正口吐白沫地抽搐,马齿间还咬着半截带磷光的枯草。
石岭关的断崖上,阿济格眯起眼睛。
三万清军在太原盆地腹地扎营,火把连成扭曲的血线。这位和硕英亲王握紧马鞭,指节因用力泛白——三日前,他接到八百里加急密令:切断李自成东进要道,困死闯军于吕梁山中。可此刻,关隘两侧的密林里,此起彼伏的狼烟突然刺破夜色,如毒蛇吐信。
\"报!南隘口发现明军旗号!\"
\"西山梁子有流寇火铳声!\"
斥候的嘶吼让阿济格瞳孔骤缩。他抓起单筒望远镜,镜片里映出三重黑影:最远处,太原卫所的玄甲军擎着\"忠\"字旗,踩着冻土向峡谷推进;稍近处,李自成的闯军扛着长矛与火铳,像蝗虫般漫过山脊;而近在咫尺的东侧密林中,竟有数百名身着红衣的火铳兵——那是三个月前刚被收编的晋商私兵,此刻竟将炮口对准了清军大营!
杨有亮抹了把脸上的硝烟,指节敲了敲燧发火铳的黄铜枪管。
作为晋商\"日升昌\"家的私兵统领,他从未想过要为崇祯卖命。但当阿济格的骑兵屠尽他祁县老宅的三百口人时,这个精于算计的商贾之子,将全部家当换成了从山东走私的三十支燧发火铳。此刻,他的百人队伏在吕梁山南麓的鹰嘴崖,枪管浸在雪水里冷却,瞄准镜锁定了清军粮草车队的铜钉马镫。
\"放!\"
第一排火铳炸响时,雪地上腾起靛青色的硝烟。清军前锋的枣红马人立而起,领兵的佐领捂着胸口的血洞栽下马背。杨有亮扯开嗓子大笑,身后三百名流民矿工举起火把,将整片山谷照得亮如白昼——他们扛着的不仅是火铳,还有从黑市淘来的三眼铳、佛郎机,甚至还有明军废弃的\"红夷大炮\"。
\"放焰硝!\"
阿济格的嘶吼惊飞寒鸦。
清军阵中突然冲出百余匹战马,马背上捆着浸透火油的草料包。这些来自科尔沁草原的蒙古骑兵,以近乎自杀的姿态冲向峡谷——他们要在火铳装填的间隙,用最原始的火焰撕开防线。
杨有亮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见三匹战马撞向火铳阵地,草料包在撞击中爆燃,烈焰瞬间吞没整片山坡。但几乎同时,晋商私兵们抛出了浸水的棉被,用湿漉漉的牛皮盾牌抵住热浪。更多火铳从侧翼密林中探出头,燧发枪的火光连成星河——这是他们用三个月时间摸索出的\"三段击\",每二十人一组,轮番射击。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硝烟时,阿济格的帅旗已倒。
李自成的钩镰枪挑飞了镶蓝旗的狼首旗,晋商火铳手们欢呼着将最后一批弹药倾泻在溃退的清军身上。
\"闯王万岁!\"
\"晋商护明室!\"
混杂的呐喊声中,杨有亮望向东南方。那里,更多火铳的寒光正在吕梁山褶皱处若隐若现——那是他秘密联络的二十七个晋商商队,此刻正拖着从山东购得的火炮,沿着汾河谷地蜿蜒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