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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省城的文件正式下发。
会议室里。
苏恒盯着面前桌上的那份文件，眼神冷冽。
作为云城‘扩大企业自主权’试点的首家企业，这份文件上还给出了若干意见。
但其中最醒目的两条就是‘厂长负责制’以及‘优化劳动组织’。
就是说不管其他的怎么变动，这两条他们是必须遵循文件上的整改意见的。
“所以我们必须要裁掉一百多号人？”柳如云声音都有些发颤了，“这么多工人，怎么下的去手？”
一旁的薛影推了推眼镜说道，“但是现在随着厂里的设备增多，产量也能跟得上，确实也不需要那么多的工人了，而且根据之前的财报，我们成本中有48是用来支付工人的工资的，
另外超编职工也确实占总数的百分之二十五，上面的意见还是很正确的，要是不改革的话，照这个形式发展下去，将来只会让企业的负担越来越重。”
苏恒明白，裁员的事儿的确是该提上日程了。
但是一下子要裁掉这么多人，厂里的工人肯定能闹翻天。
想来想去，他最终还是决定等考虑出一个妥善的解决方案来再实行。
但是很快这消息就传了出去，两天后的上午，厂区里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苏恒透过窗户一看，发现外面竟然聚集了上百人。
领头的正是郑大成的徒弟张建国，这会儿他正拿着个大喇叭扯着嗓子喊，有不少人都在热烈响应他的号召。
甚至还有人手里拿起了横幅，上面写着的大字是坚决反对资本主义式裁员。
下一秒，唐力就从外面推门进来，气喘吁吁的说道，“不好了老板，外面闹起来了！”
苏恒苦笑着整理了一下衣领说道，“该来的总会来的，我们也不能一直不面对。”
“走吧，出去看看。”苏恒说着就迈步朝外面走去。
等他出去后外面再闹事的那些工人瞬间安静下来，他们全都怒目直视着苏恒，仿佛这一刻苏恒成了他们的仇人一般。
但苏恒能看得出来他们中的大部分人眼神中更多的还是迷茫，那是对未来的一种恐惧。
张建国见苏恒肯出面，当即就走上前来问道，“老板，我师父可是才刚去世没多久啊，以前有他护着，你做事还有考虑过工人们，但是现在呢，他刚走你就想对他带出来的人下手？”
张建国的话，像刀子一样扎进了苏恒的心里，如果有可能，他并不想裁掉任何一个人。
可这是上面的整改意见……
苏恒长呼了一口气开口道，“建国，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先冷静冷静听我说……”
苏恒的话都还没说完。
人群中有个暴脾气的女工人就高喊道，“还有什么可说的？我家男人当兵去了，我家每个月的开销都靠我一个女人来挣！我这全家都指望我这不到100块钱的工资。”
“就是，我们家6个孩子都指望我挣钱回去呢，没了工作我还怎么挣钱？”
“没错，只有资本主义的企业才会裁员，我们可是社会主义，怎么能沾染上这种不好的恶习？”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都在那里诉说着自己的不易。
张建国见人群的声音越来越嘈杂，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然后就当着苏恒的面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册子来说道，“老板，这是我师傅之前留给我的染色秘方，你要是坚持裁员，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只能把我师傅留给我的心血一把火烧了，往后我也不再为这个厂做贡献了。”
柳如云见状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的就想上前阻拦，但却被苏恒拦住。
此时场面安静到了极点。
众人都在等待苏恒的决定。
苏恒目光扫过众人，随后眼神平静的看向张建国，“建国，你知道我们厂里现在积压了多少库存吗？”
这个问题问的张建国也是一愣，但很快，他就下意识的开口道，“不知道，但是这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和裁员又有什么关系？”
“和你有什么关系？和裁员又有什么关系？”苏恒听到这话后也是皱起眉头来。
他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声音冷冽的开口道，“咱们现在积压的库存，足足有三十二万件！”
苏恒的声音让全场人都屏住呼吸，“这些衣服并不是卖不出去，也不是卖不上个好价，举个例子来说，去年咱们卖一条裤子利润是三块六，今年就只有1块2。”
“利润降了这么多是为什么？是因为咱们厂比那一般的民营厂成本要高一大截。”
话说到这里已经有人明白了裁员是为什么，但还是有人不服气的说道，“厂里的压力我们也知道，但是也不能靠裁工人来撒气吧？”
“撒气？我拿谁撒气？我有这个必要拿你们去撒气吗？”苏恒高声呼喊道，“上面给了我们三年的试点期，要是能改好了，我们厂能成为全国的标杆厂之一，可要是改不好，别说被裁员的人，可能我们整个厂都要没了，现在你们还觉得我是在故意拿你们开刀吗？”
张建国闻言，脸色变了又变。
他也没想到这政策来的这么突然，而且看样子改革是势在必行的事，但他还是不服气的嘟囔道，“可是改革规改革也不能一刀切吧。”
“我当然没这么想，不然的话也不至于拖这么久还没半点动静了，你们以为这决心好下？”苏恒视线缓缓扫过在场的众人，再次开口道，“你们都是我厂里的工人，我当然也不想看你们丢了工作，所以尽管省里的文件在半个月前就下发了，并且重点批注了裁员的那一条，我却一个人都没裁！”
苏恒的话落在众人的耳中，振聋发聩。
此刻，他们都明白了苏恒这个老板当的有多难。
可是，要是没了这份工作，以后他们还能干嘛去呢？
想到这里，不少工人脸上又浮现出迷茫的神色来。
苏恒却再次开口道，“你们也先别急，明天咱们开个职工大会，商量一下怎么把双方的损害都降到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