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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晨曦的微光重新洒落时，一个惊喜的声音打破了申府的沉闷。
“老太太醒了！”
宋英揉了揉一宿未合的眼睛，身体快于脑子，跟着走进了顺安县主的卧房，很自然地捞起她的手臂把脉。
然后，她清醒了些，才意识到有师父在，这些不该她来的。
在医馆里习惯了事事冲在前面，又一夜未睡，脑子懵了。
她讪讪想要放开，却突觉脉象不太对劲，不由望向正从门口进来的林大夫，迟疑着道：“师父，这脉象……”
林大夫三步并作两步过来，接替她的位置把脉，而后唇角紧抿。
师徒俩这番不同寻常的举动，让申府主事的太太少奶奶们紧张不已。
大太太忙问：“怎么样？”
林大夫皱眉，斟酌着说辞，床上的顺安县主却是开口了：“回光返照。”
她望向林大夫，“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不用隐瞒。”
林大夫长长叹了声，顺安的身体本就有油尽灯枯之势，全靠药养着、吊着，这次打击太大了。
“母亲！”
“母亲！”
“祖母……”
几位太太与少奶奶们俱是惊呼，越发惶恐起来，家里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母亲|祖母又要走了，那以后可该如何是好？
顺安县主伸出手，示意将她扶起来坐着，扫了眼屋内众人，最后把目光落在大太太身上，“大郎他们怎么样了？”
闻言，大太太红红的眼眶立刻变得湿润，强忍着没让眼泪滚出来，只道：“母亲，您先养好身体要紧。”
“我都要死了，还怕我伤心过度么，说说吧，让老婆子走也走得明白些。”
这话说得哀恸至极，听得人鼻子发酸，三太太与几位少奶奶更是没忍住，又落下泪来。
大太太只得哽咽着道：“几个孩子年龄小，除了婧姐儿年纪稍大，最小的令哥儿太小吃的少外，其余都……”
饶是做好了准备，顺安县主身子也不由颤了颤，这一次嫁出去的几个孙女，除了小四因为女儿太小没有带回来，其余整整六个曾外孙，一下死掉四个，她到地底都没脸去见姻亲们。
大太太心如针扎，闭上眼睛，使了十足的力气，才一口气说完：“二姑奶奶悲痛过度，也去了，还有婷姐儿、永耀、永炫、相公、老太爷。”
顺安县主痛得直捶胸口，这一切的事情都因那死老头子而起，他死了她不伤心，可是她的大郎，她的孙子孙女、曾外孙们不该平白无故遭受此劫呀。
特别是孙辈和曾外孙们，人生才刚开始啊！
顺安县主哀恸，三位太太与几位少奶奶同样哀恸，特别是三太太，她的两个儿子都没了。
她强忍悲痛，问道：“母亲，莲姨娘真是公爹的妹妹么？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问完见顺安县主犹豫，又道：“按理，长辈的事情我们不该过问，可一大家子因为她死了大半，救回来的以后也毁了，总该让我们明白，平白遭受此难，到底是为什么。”
顺安县主又是心神震荡，望向林大夫，“鹿溪，救回来的人以后……”
林大夫叹气，“砒霜乃剧毒，对喉管食道、五脏六腑的灼伤腐蚀都是很难逆转的。”
顺安县主又是悲痛异常，这与将全家都毁了有什么区别。
她闭着眼，眼泪默默流淌，好一会儿才睁开，“罢了，那死老头子自己造的孽，我也不替他瞒着了。是，她是你们公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虽然昨儿就知道了，也有了很多猜测，但亲口得到认定，众人还是震惊不已。
三太太追问：“那为什么会在青楼？既然是公爹的妹妹，她也算官家小姐了，怎么会……”
顺安县主垂着眼，朱妈妈叹气道：“这些老太太哪里会清楚，当年老太爷将她带回府，老太太以为就是位普通的青楼女子，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坚持要去找贺阁老讨要个说法，老太爷劝不住，才道出那女子是他亲妹妹。
老太太震惊不已，思虑过后，同意她留在府里，本以为只是多双筷子的事，哪能想到她会如此狠毒。”
宋英听得直皱眉，忍不住开口委婉揭破：“如果莲姨娘只是意外流落青楼，遇上兄长，被救出火坑，她会感激而不是憎恨。”
朱妈妈没料到会有愣头青戳破，很是尴尬了一阵，才讪讪道：“疯子的想法我们哪里会知道，那就是个白眼狼。”
“临死前爬也要离得远远的，担心来世再进了一家门，再白眼狼也不至于对自己的恩人有这么大的恨意吧？”
宋英觉得朱妈妈简直是在把自己这些人当傻子，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们村有户人家，儿子娶亲需要彩礼，就把女儿卖进了青楼。”
这实在暗示得太明显，与直接说莲姨娘是被申状元卖进青楼的没什么两样。
“什么？”三太太惊愕，“实在缺钱，卖去做丫鬟不是更好？以后家境好了，还能赎回来。”
她问的是宋英村里的那户人家，目光却一个劲儿瞄向顺安县主，真正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因为青楼能给的钱更多。”
宋英扯了扯嘴角，这大概就是莲姨娘痛恨的地方，明明有对双方都好的选择，可家里人就为了多出的那一点钱，彻底葬送她的未来，一点都不为她考虑。
三太太不可思议，“做丫鬟还能有月钱，长久来看不是更……”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后半截直接没说出来，但神情无不透露荒谬。
顺安县主终于抬起了眼眸，“当年你公爹只是一介穷书生，因揭发知县亲戚舞弊，被知县记恨，卡着县试不让他过，求爷爷告奶奶才寻到一个机会，想买那知县看中的珊瑚向他赔罪。”
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但意思很明白，名贵珊瑚可遇不可求，卖作奴仆可不能一下得那么钱买珊瑚。
三太太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宋英却仍是不认同，申状元的前途重要，他妹妹的一辈子就不重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