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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来攘往一场空【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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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德六年的初雪来得格外早,我站在御药房檐下看小太监们扫雪。王瑾的干儿子正指挥人搬运辽东进贡的老参,镶金木匣上凝着冰碴。

\"李大人,这是尚膳监新制的参汤。\"小太监递来青瓷盅时,袖口滑出半截黄纸——画着汉王府暗记的符咒。

我摩挲着盅底凸起的纹路,几年前朱高煦比划的手势忽然浮现在眼前。那时他说:\"惹到本王的人,本王最多给他三次机会。\",此刻瓷盅底部的\"三\"字刻痕正硌着指尖。

寅时的梆子刚敲过,乾清宫的铜兽香炉腾起异香。朱瞻基斜倚在龙榻上,明黄寝衣领口泛着可疑的暗红。我跪奉参汤时,瞥见他枕下露出半幅染血的帕子。

\"爱卿可知\"他突然闷咳,震得案头药碗叮当乱响,\"这青瓷与永乐十九年毒死汉王侧妃的酒杯,同出一窑?\"

汤匙\"当啷\"落地。门外冲入的锦衣卫靴底沾着草屑,我藏在袖中的火折子被王瑾踩碎时,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狼粪味——瓦剌探子惯用的驱寒药。

诏狱水牢的铁链比北征时的马缰更冷。王瑾提着气死风灯进来时,我正数着墙缝里长出的第七朵毒菇。油灯映出他衣纹曳撒上的血点,像极了朱祁钰被拖走时袍角的泥渍。

\"李大人雅兴。\"他尖细的指甲划过我锁骨箭疤,\"昨夜杨溥招了件趣事,说建文旧臣在孝陵藏了\"话音未落,铁链猛然绷紧,腐臭的污水溅了他满脸。

老太监不恼反笑,掏出个荷包抖落出几颗乳牙:\"您别说,那几个死去的郡主坟头的柏树长得可真好。\"

三更时,我咬碎后槽牙里的蜡丸。张辅塞进来的铁丝带着铁锈味,插进锁眼的瞬间,忽然想到,现在的我,是不是也可以当越狱的主角了

西苑观星台的青石阶结了薄冰。朱瞻基裹着白狐裘的身影在夜雾中摇晃,脚下跪着的钦天监正突然指向我藏身的柏树:\"荧惑犯紫微!主弑君!\"

匕首抵住他后心时,我闻到了曼陀罗香——胡皇后七窍流血那日,她寝殿飘着的就是这味道。\"陛下圣明。\"我故意让声音发颤,\"可知这毒掺在每日安神汤里?\"

朱瞻基转身时狐裘扫落星盘:\"爱卿啊咳咳真当净身房的老阉奴会听你调遣?\"他摊开掌心,正是我交给小太监的砒霜纸包。

远处突然炸起火光,张辅在宣门放的狼烟被大雪浇成青灰。王瑾带缇骑冲上来时,我夺过星盘砸向那张病容。青铜棱角划破的伤口涌出黑血,滴在雪地上像极了饮马坡的箭疮。

二次入诏狱第七日,杨溥被铁钩拖进来时已不成人形。东厂番子用钢刷刮他腿骨:\"老东西,《太宗实录》的底稿藏在哪?\"

我蜷在角落数着血滴,忽然想起宣德三年秋晨。杨溥立在汉王府废墟前说\"青史如镜\",而今他的舌头正被王瑾的银钳扯出半截,混着血沫吐出\"逆贼\"二字。

朱瞻基驾临时带着浓重的丹砂气,龙袍下摆沾着炉灰:\"爱卿可知咳咳你那些亲兵家人的头颅正在大同城头招鹰?\"他扔来半片带箭的甲叶,内侧绑线被血污浸透,\"瓦剌人的箭镞,还是这么精准。\"

我舔了舔皲裂的嘴唇:\"陛下颈间紫斑,比上月又蔓了三寸吧?\"话音未落,王瑾的烙铁已按在旧箭疤上,皮肉焦糊味中,仿佛听见叶青他们在开平城头的狂笑。

“陛下,臣在这几日中,常听说您开始研究斗蛐蛐,可真是个好爱好,臣猜猜,以后的天子们,会不会沉迷炼丹?或是做木工?哈哈哈哈,您真是开了个好头!”

朱瞻基的笑声混着丹砂气在水牢里打转,他盯着我被烙铁烫伤的肩膀:“斗蛐蛐?朕不过是让天下人知道,天子也能有凡人之乐。” 他踢开脚边不知谁掉下的断齿,龙袍下摆沾满污水,“至于炼丹、木工 —— 只要能稳坐江山,后世怎么写又何妨?”

我盯着他颈间蔓延的紫斑,那颜色比胡皇后棺椁上的朱砂还要刺眼:“陛下杀尽汉赵亲族时,可曾想过他们也是朱家血脉?当年您在饮马坡被汉王救下时,他若存了异心,哪有今日的您?”

汉王?” 朱瞻基突然揪住我头发,迫使我直视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他在封地私铸兵器时,可曾念及叔侄之情?赵王暗通瓦剌使臣时,可曾把朕当皇帝?” 他松开手,甩来一叠供状,“看看吧,顾佐家人收了武勋的黄金,杨溥替建文旧臣藏匿印玺,这些人若活着,太子如何睡得安稳?”

供状上的血手印模糊不清,歪扭的字迹中,我认出那是言官王大人的名字 —— 他女儿才满周岁:“陛下用刑逼供,让锦衣卫把人吊在房梁上三天三夜,这样的供状,也能叫证据?”

“证据?” 朱瞻基冷笑,从袖中取出汉王的虎头令牌,“朕只要他们死,便是最好的证据。当年文皇帝清除建文余党,难道个个都有真凭实据?” 他把玩着令牌,突然扔进水牢,“记住,在这皇权面前,对错由朕说了算。”

水牢深处传来老鼠啃食的声响,旁边牢房的囚徒身子抽搐了一下,便没了动静。我望着朱瞻基病态的潮红脸色,知道他又服了金丹:“陛下杀了这么多人,就不怕史书留笔?”

“史书?” 朱瞻基转身走向牢门,披风扫过积水,“朕会让翰林院重写《太宗实录》,汉赵二王的事,也不会有人敢说出去。” 他在门口停顿片刻,“至于你 —— 就在这水牢里,好好想想,什么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朕本想与你君臣和,你却一次一次的放弃这个机会。”

牢门轰然关闭,黑暗随之笼罩。我摸着冰冷的墙壁,指尖触到不知谁刻下的 “冤” 字。远处,朱瞻基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只余下王瑾尖细的嗓音在回廊回荡:“陛下,太医院新制的九转金丹,该用了……”

水牢顶部滴下的水珠落在脸上,分不清是泪还是水。我望着头顶狭小的天窗,那里透进的一丝月光,像极了胡皇后临终前眼中的微光。朱瞻基赢了,他用鲜血和谎言铸就了自己的权威,而我,只是一个被耍的团团转的小丑,我将头底下,想在水面反射的倒影中,看清楚我的鼻尖有没有一个红色的小圆球

宣德七年霜降,我在水牢里数着砖缝中第 37 次结霜,牢门突然传来铁锈摩擦声。七岁的朱祁镇穿着青缎小朝服,在王瑾搀扶下探进头来,袖中掉出半块没吃完的栗子糕。

“先生。” 他蹲下身,鼻尖冻得通红,“父皇说你病了,让我来瞧瞧。”

我望着他腰间新配的玉佩 —— 当年胡皇后的平安佩,如今系在他腰上:“殿下可知,《贞观政要》里说,明君要‘兼听则明’?”

朱祁镇似懂非懂地点头,从袖中掏出卷皱巴巴的《论语》:“先生上次教的‘己所不欲’,我背下来了。” 他忽然压低声音,“昨天看见孙舅舅打杀谏官,血溅在文华殿柱子上……”

我摸了摸他冰凉的手指,想起他两岁时用金镇纸敲我伤指的模样:“殿下记住,雷霆之怒为护国,慈悲之心为护民。若只知杀人立威……” 目光扫过他身后王瑾阴鸷的脸,“终会如覆巢之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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