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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浸在这死水中,成了死水的一部分。
书中天地再宽阔,心中学识再渊博,他也提不起劲了。
可想而知他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甚至百年之后,都要被困在这囚牢中。
柴家人是都督府的主人,而他不是奴隶却也如奴隶般被禁锢,甚至连府里的小厮丫鬟也有片刻自由。
他只能在似愚苑,狭窄的一方天地苟延残喘。
少年的青葱岁月转眼而去。
叔父依旧醉心武学和以他的画作结党营私,后来穆衿才明白,正是因为他的那些画作让叔父蓄兵更繁,朝中暗助的势力更盛。
柴彻也是因此成为质子被护送入京。
叔父一边将怒意发泄在他身上,一边继续让他画着无趣的群山,青石山泉。
他结交江湖人士,收为已用。
凉州都督府兵前教头路过,或许说是应叔父所邀前来休屠。
寒来暑往,他已学会抚琴为叔父和他那些好友助兴。
刘教头还带来一个年轻有为的男子,据说他的剑法如疾风骤雨。
的确如此,他每一剑都带着凌厉的杀气,速度快得令人难以捕捉。
应当是江湖上的练家子。
叔父有意折辱他,让他前去迎战此人。
他剑锋所至,寒意逼人,从他的剑法中,穆衿似乎看见的一个熟悉的影子,柴彻。
同柴彻一样,他出手毫不留情,剑势中裹挟决绝。
二十招内便击溃了穆衿。
穆衿倒在地上,热血已冲上头顶,他想与这人拼死一搏,哪怕是死在对抗中,也好比在漫漫无望的岁月中死去要好。
作为一个男人,一个被击败,被杀的男人死去,是他能想到自己最好的结局。
可他却收了剑,在他要撞上剑尖前一瞬。
他看了穆衿一眼。
叔父亲自试了这人的武功,没过多久,便封他为长史。
长史来了,这一潭死水,终究是重新流动起来。
似乎,这么多年,他一直就在等待他的到来。
他等的不是柴彻,不是他的救赎和安慰,而是能与他一起撕破这无尽黑暗的一双手。
长史送来一盆枯萎的凤尾百合。
那天晚上,他并不知是谁将那枯萎的花草放在了他房中。
笑菊问他,“公子,要不要丢出去?”
他却摆摆手,心中断定有客而来,这盆枯萎的花正是他的见面礼。
那日深夜,苑中十分寂静,比任何时候都要寂静,所有的人睡得都像是死了,连守夜的笑菊也是如此。
穆衿的手微微发颤,他能察觉到此人正是为他而来,长史看见他的第一眼,他便明白了。
这个人一定会告诉他许多被隐藏的秘密,正好,他这辈子就是被秘密埋住了,在迷雾里活到了这个年纪。
花盆外面包着一层淡色的素绸,很薄。
如果不是精心准备的礼物,不会如此慎重。
一盆枯萎的花,何至于如此包裹。
为了掩盖自己的心慌,穆衿掀开一本不常看的书,他不能不看,因为他已经听见了风中轻微的脚步声,苑中太静,如果是白日说不定他完全察觉不出。
他只看了一眼,翻页两下,脸上就都已变了色。
孤灯下,一灯如豆,他的食指指腹被利器划伤一道。
绝不是书页。
于是他道,“刚才长史的那一剑,真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