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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陌生女人
在暖黄的灯光下，她看起来如此高贵，从容，与宴会厅里那个刻薄的女人判若两人。
夏尧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端详自己的母亲，她保养得当了脸上几乎没有皱纹，精心描画的眉毛下是一双锐利的眼睛，涂着暗红色口红的嘴唇抿成一条完美的弧线。
这个他叫了二十多年“妈妈”的女人，此刻陌生人让他心惊。
“站在那里做什么？”周曼玉放下茶杯，瓷器和玻璃茶几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夏尧没有动，雨水顺着他的裤管流下，在脚边积成一小滩水洼。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周玉兰，目光中的质问几乎要化为实质。
周玉兰终于叹了口气，从沙发上站起身：“尧尧，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妈妈都是为了你好。”
她走近几步，伸手想为儿子擦去脸上的雨水。
却被夏尧微微侧头避开，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周玉兰的表情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我知道你现在恨我。”周玉兰转身走向酒柜，给自己倒了杯白兰地，“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今晚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保护你。”
她的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节奏，像一首冷酷的进行曲。
“那个黎晚。”她抿了一口酒，声音轻柔却字字如刀，“没爹没妈的孩子，心里多少有些问题，这样的人，怎么能进我们夏家的门？”
夏尧终于开口，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所以……您是在乎她的心理问题？”
“当然不止这个。”周玉兰晃动着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流转，“门当户对，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我并不是针对黎晚个人，换做任何一个家世不行的女孩，我都不会同意。”
她转身面对儿子，眼神坚定的可怕：“夏家的媳妇，必须配得上夏家的地位。”
见夏尧不说话，周玉兰放下酒杯，从茶几的抽屉里取出一个烫金信封。
“看看这个。”她抽出一张照片递给夏尧，“林氏集团的千金，名校毕业，钢琴十级，今年刚满24岁。”
照片上的女孩确实漂亮，站在某个欧洲古堡前微笑，一身名牌，气质优雅。
“这才是适合你的人选。”周玉兰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下周六我约了他们家吃饭，你必须……”
夏尧没有接过照片，他站在原地，任由那张精心挑选的相亲照飘落在地。
他的沉默像一堵无形的墙，将母子二人隔在两个世界。
“尧尧！”周玉兰的声音终于出现一丝波动，“你这是什么态度？妈妈在跟你说话！”
夏尧缓缓抬头，雨水混合着不知是泪还是汗的液体从他脸上滑落。
他的眼神让周玉兰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深不见底的失望。
“妈。”夏尧的声音听得几乎听不见，“您还记得我十岁那年，从楼梯上摔下来的事吗？”
周玉兰皱眉：“突然提这个做什么？”
“当时您在国外购物。”夏尧继续说，眼神飘向远处，“是家里的保姆送我去医院的，您三天后才回来，带了一堆名牌包，却忘了伤得重不重。”
周玉兰的表情僵住了：“你……你那时候还小，记错了……”
“我没有记错。”夏尧摇头，湿发上的水珠飞溅，“就像我没有记错，今晚宴会之前，您亲手给晚晚戴上那枚玉佩的样子。”
他向前一步，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颤抖：“那个温柔慈爱的母亲，是装出来的，对吗。”
周玉兰手中的酒杯“啪”的掉在地上，昂贵的白兰地洒了一地，她的嘴唇颤抖着，精心维持的优雅面具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尧尧，你听妈妈说……”她的声音罕见的带上了一丝慌乱。
夏尧却已经转身走向楼梯，他的每一步都走得无比沉重，湿透的皮鞋在地板上留下清晰的水痕。
“从今天起。”他没有回头，声音平静的可怕，“您不再是我的母亲。”
这句话像一把利剑，刺穿的周玉兰精心维护的假象。
她站在原地，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涂着精致指甲油的手指无意识的抓紧了沙发扶手。
而在二楼拐角处，夏尧终于支撑不住，靠着墙壁缓缓滑落在地，他的肩膀剧烈颤抖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所有的眼泪似乎都已经流干了。
……
夏尧的卧室里，行李箱的滚轮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机械的将衣物一件件叠好放进去。
动作精准的像在执行某种仪式。
衣柜里那套黎晚送他的是蓝色西装小心的放在最上层，袖口处还别着那枚她亲手为他戴上的袖口。
那是他们确定关系的礼物。
窗外，暴雨已经停歇，只剩下屋檐低落的水珠敲打着窗台，像一首永无止境的离别曲。
夏尧停下动作，目光落在床头柜上的相框上。
照片里，大学参加活动的三人站在校门口，黎晚站在中间，他和赵书彤分别站在两侧，那天阳光很好，黎晚的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
三年前，大学教室。
“夏尧！你的翻译作业借我参考一下！”赵书彤的声音从后排传来，夏尧头也不回的把笔记本往后递，眼睛却一直盯着前拍那个纤细的背影。
黎晚正低头记笔记，马尾辫随着她写字的动作轻轻晃动，阳光透过窗户在她发梢镀上一层金边。
“又偷看晚晚？”赵书彤凑过来小声调侃，“喜欢就去表白啊。”
夏尧猛的合上笔记本，耳根通红：“别胡说！”
行李箱的锁扣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将夏尧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他环顾这个住了二十多年的房间，每一处都承载着记忆，却没有一丝留恋。
最后，他取下墙上那副全家福，轻轻放在书桌上。
当他拖着行李箱走出房门的时候，走廊的感应灯应身而亮，像是在为他送行。
楼梯的每一级台阶都熟悉的不需要看路，但这一次，他走得异常缓慢，仿佛在等待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