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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隆看着好友将整株兰草浇得直滴水,终于憋不住:“要我说你就该学学蔺仲晏,成天姐姐长姐姐短的厚脸皮说些甜言蜜语。”
“聒噪。”
白怀瑾冷冷扫他一眼,水珠顺着壶嘴滴在云纹靴面上。
前世这个时候,桑知漪正为他熬夜绣香囊,指尖被银针戳得满是红点。如今重来一遭,他倒成了局外人。
“得,我多嘴。”戚隆举起双手告饶,“不过你真甘心看那小子献殷勤?”
窗棂漏进的日光将白怀瑾侧脸割成明暗两半。他忽然想起昨夜路过桑府,瞧见西厢房亮着灯。桑知漪伏在案前誊抄《地藏经》,为出征的谢钧钰祈福。
烛火将她单薄的影子投在窗纸上,像只垂首的鹤。
“争来的终究要还。”他拨弄着兰草蜷曲的叶片,“就像这花,你越盯着它开,它偏要谢给你看。”
戚隆听得云里雾里,正要追问,却见白怀瑾突然起身。
月白袍角扫过满地落花,转眼人已走到廊下。那株西府海棠是他去年亲手栽的,如今光秃秃的枝干上竟冒出几点新绿。
……
梅煎素雪铺子里,鹿寒正鼓着腮帮子吹炉火。
火星子溅到手背,疼得他直甩手。
“还是让我来吧。”桑知漪接过他手里的蒲扇,“护国公的病症如何?”
“昨夜咳得厉害,药碗都端不稳。”
鹿寒盯着咕嘟冒泡的陶罐,“太医说要静养,偏生今日还要去枢密院。”他说着突然跳下板凳,“桑姐姐,你说父亲会不会病入膏肓?”
“胡说什么。”魏墨茵端着蜜罐过来,“护国公福泽深厚,定能长命百岁。”
鹿寒揪着衣摆上的玉扣不吭声。
桑知漪搅动罐中梨汤,一边看他,一边喃喃自语:“川贝母三钱,秋梨两只,冰糖…”
“桑姐姐!”鹿寒突然拽她袖子,“若我学会煮药膳,父亲是不是就不用喝苦药了?”
桑知漪望着他发红的眼眶,突然明白这孩子在怕什么。
前世护国公府始终没有女主人,鹿鼎季去后,鹿寒在灵堂跪了三天,把族老们递来的过继文书全撕了。
“我教你个方子。”她蘸着茶水在案上写画,“雪梨挖空瓤,填入川贝与枇杷叶蒸熟。既润肺,又不苦。”
鹿寒凑过来看,鼻尖差点蹭到未干的水渍:“这个我会!父亲书房的《食疗本草》里有!”他忽然垮下脸,“可是前日我蒸的梨,父亲只尝一口就吐掉了。”
魏墨茵扑哧笑出声:“你定是没削皮。”
“我削了!”鹿寒急得跺脚,“还雕了小花。”
桑知漪与魏墨茵正对坐分茶,忽见侍女挑帘进来:“那位白公子又在对街巷口候着了。”
魏墨茵推开雕花木窗,春阳斜斜照进来。
巷口青砖墙上倚着个颀长身影,玄色暗纹锦袍衬得眉目如画,腰间坠着的褪色香囊随春风轻晃。她肘尖碰了碰表妹:“瞧瞧,受伤都不肯安生养着。”
鹿寒踮脚张望时,正见那人抬眼望来。
分明隔着半条街,凌厉目光却似能穿透窗纱,惊得他慌忙缩回脑袋。魏墨茵揪着他后领拎回窗边:“仔细看好了,这才是京城姑娘们抢破头的郎君。”
“金科状元,弱冠之年官拜三品。”她掰着手指细数,“上月单骑入山剿匪,前日徒手接住惊马救下老丈——哦,昨日还替你桑姨父挡了刀。”
鹿寒盯着白怀瑾腰间悬着的长剑,剑柄缠着的素帛还渗着暗红。少年不服气地撇嘴:“我爹当年也是探花郎!”
“你爹像他这般大时,“魏墨茵慢悠悠抿口茶,“还在翰林院抄书呢。”
窗外忽起一阵喧哗。
原是几个卖花姑娘推搡着往巷口挤,绢花帕子雪片似的往白怀瑾跟前抛。那人却恍若未觉,专注地盯着茶楼方向,直到桑知漪提着裙角跨出门槛,眼底霜雪霎时化作春水。
“瞧见没?”魏墨茵戳了戳看呆的鹿寒,“这才叫香饽饽。”
鹿寒梗着脖子嚷:“我爹可是护国公!”
“是是是,护国公府门槛都被媒婆踏平了。”魏墨茵忽然倾身逼近,“可你爹三十有二,比你桑姨整整大一轮。前年冬染的风寒至今未愈,府里还有个成天捣乱的顽劣儿子!”
“我才不是顽劣子!”鹿寒气得跳脚,“阿爹说过,我是他最珍贵的宝贝!”
“哟,谁家宝贝成天防着后娘?”魏墨茵指尖绕着鬓边碎发,“前日往人家姑娘茶里撒盐,昨日在她鞋底藏蒺藜——知道的说是护国公独子,不知道的当是盘丝洞小妖精呢。”
鹿寒小脸涨得通红:“那些那些都是考验!”
“考验人家会不会揍你?”魏墨茵嗤笑,“也就是人家小姑娘性子软,换作我…”她忽然抄起案上戒尺,“早把你屁股打开花了。”
少年下意识捂住身后,又觉丢脸,梗着脖子嚷:“你们女子就是肤浅!白怀瑾不过皮相好些,我爹那是经天纬地之才!”
“你爹的咳疾入夜就犯吧?”魏墨茵忽然压低声音,“上月十五,是谁半夜溜去药铺抓川贝?”
鹿寒瞳孔骤缩。那夜他分明裹着斗篷,怎会
“护国公府东角门第三块青砖是松的。”魏墨茵笑得像只狐狸,“小郎君下次翻墙,记得把泥脚印擦干净。”
少年最后一道防线轰然崩塌,红着眼眶扑到窗边。恰见长街之上,白怀瑾微微俯身听桑知漪说话,玄色大氅悄然滑落肩头,露出包扎伤口的细布。
“苦肉计!”鹿寒咬牙切齿。
“那也得有人吃这套。”魏墨茵朝楼下努嘴。
鹿寒鼓着腮帮子坐在门槛上,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魏墨茵在柜台后拨算盘,算珠噼啪声砸得他脑仁疼。
往日这个时辰,桑知漪早该揉着他脑袋问“小寒今日想吃什么”,如今空荡荡的铺子里只剩穿堂风卷着药香。
“魏掌柜!”他故意把青瓷药碾推得咣当响,“川贝磨好了!”
魏墨茵头也不抬:“再细些,要能过绢筛。”
鹿寒瞪着铜杵上黏着的药渣,突然想起,前日父亲咳喘时,桑知漪是如何耐心地将杏仁碾成雪沫。
那双手明明比他还小一圈,却能把苦药变成蜜糖。不像这个坏女人,就知道使唤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