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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别为他谢我!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话音戛然而止,桑知漪腕间翡翠镯映着烛火,晃得他眼眶生疼。
更漏声穿过回廊,桑知漪转身欲走,披风却被夜露沾湿。
“别怕。”白怀瑾的嗓音突然放软,像当年哄她喝药时,“他会平安无事。”
他说得那样笃定,仿佛又变回那个许诺“此生不负”的少年郎。
桑知漪回眸时,一滴泪恰巧坠在谢家玉佩上。
白怀瑾望着那点水光,恍惚看见前世灵堂白幡下,自己抱着她冰凉尸身落泪。那时他才知,原来心痛到极致是流不出泪的。
“都会如你所愿。”他说得艰难,每个字都像在吞刀片。
桑知漪忽然笑起来,眼角泪痣在烛火下红得妖冶。
前世她这样笑时,是在徐雯琴入门那日饮下绝子汤。
白怀瑾伸手想碰她发间玉簪,却见她后退半步。
“往事已矣,白大人请回吧。”
“对不起。”他突然跪倒在地,官服下摆浸在泼洒的茶渍里,“为从前混账的我向你道歉…”喉间像堵着团浸水的棉絮。
桑知漪突然笑出声,笑声惊飞檐下宿鸟:“白大人这礼,倒像在祭奠亡人。”
“不是…”他仓皇起身,官帽歪斜露出鬓角白发。桑知漪这才发现,不过二十出头,他竟生了华发。
“我收下了。”她突然接过锦盒。白怀瑾瞳孔骤缩,仿佛又回到那年上元夜,少女提着兔子灯朝他笑:“怀瑾哥哥最好了!”
窗外传来三更梆子,桑知漪望着他骤然亮起的眼眸,慢条斯理打开锦盒。
赤金耳坠坠入炭盆的瞬间,火舌蹿起三尺高,映得她眉眼如画:“礼尚往来,白大人可还喜欢?”
白怀瑾望着炭火中扭曲的金饰,突然想起前世桑知漪焚毁嫁衣那日。
火光照亮她苍白的脸,她说:“白怀瑾,我不爱你了。”那时他只当是气话,如今才知,灰烬是捂不热的。
“来日方长…”他喃喃自语,不知是在说服谁。
桑知漪已走到门边,月白披风扫过门槛时,露出腰间谢家玉佩。白怀瑾望着那抹碧色,忽然呕出口血。
他终于明白,有些错不是悔过就能弥补,有些人不是回头就能等来。
可他,哪里就甘心呢?
……
翌日,晨风卷着桂香扑进来,吹散了窗纱上的晨露。
桑知漪对镜簪上一支碧玉蜻蜓钗,铜镜里映出眼下淡淡的青影。
昨夜与白怀瑾在角门说话到三更天,此刻她一夜好眠,倒是神清气爽。
吃过早膳,便独自乘车去了“梅煎素雪”。
魏墨茵正在柜台前拨算盘,见她掀帘进来,算珠“啪”地撞在框上:“不是说今日要去城外接谢三郎?”
“改主意了。”桑知漪捻起块桂花糖糕,齿间溢出甜香,“倒是表姐昨日说的新鲜事儿,我还没听全,劳您再讲讲。”
“你说蒋家那个刁蛮丫头?”魏墨茵抽出帕子擦她嘴角的糖屑,“昨儿在宝华寺后山,我亲眼瞧见蒋圆圆给贺胤捷打扇。要搁从前,这大小姐早该把团扇摔人脸上了。”
桑知漪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沿。
“紫嫣公主当真退婚了?”
“婚书都烧成灰了。”魏墨茵嗤笑,“蒋二郎如今在兵部领了实差,前日还带人查封了公主府的私矿。”她突然压低声音,“听说公主在宫里砸了三个时辰的东西,气得茶饭不思。”
话没说完,门口传来“咚咚”跺脚声。穿金线蟒纹锦袍的小公子正叉腰站着,腰间玉带上缀着七宝璎珞,走起路来叮咚作响:“给小爷上乳糖真雪!”
魏墨茵“扑哧”笑出声。这小童不过五尺高,偏要学大人背着手,发顶两个小揪揪随动作一颤一颤的。她故意板起脸:“这位小客官,秋日里哪来的冰食?”
“胡说!”男孩踮脚拍柜台,腕间金镯撞在青石台面上,“我阿姐说上月还吃过!”突然瞥见桑知漪裙角绣的缠枝莲,声音陡然弱下来:“许是记错了。”
桑知漪蹲下身与他平视:“你阿姐可说过我们店规?”见他茫然摇头,指指门楣上木牌:“男客止步的‘止’字认得么?”
男孩涨红了脸,突然从荷包掏出把金瓜子:“小爷加钱!”金灿灿的瓜子撒在台面上,惊得魏墨茵倒抽凉气——这够买下整条街的冰食铺子。
“小祖宗,你家仆从呢?”魏墨茵往外张望。长街尽头闪过几个戴幞头的家丁,男孩见状突然钻进柜台,撞得算盘哗啦作响:“快藏我!被逮到又要抄《孝经》!”
桑知漪眼疾手快按住他后领。男孩挣扎间露出颈间赤金璎珞项圈,当中嵌着的东珠足有龙眼大。
“要冰食也行。”桑知漪拎起扑腾的小家伙,“拿项圈来换。”
男孩捂住项圈直蹬腿:“这是阿娘给的!”忽然眼珠一转:“我拿爹爹的玉佩换!他书房有块雕貔貅的羊脂玉。”话音未落,门口传来杂沓脚步声。
三个灰衣家仆冲进来跪倒在地:“小祖宗可算找着您了!”
为首的汉子满头大汗,“再找不到人,奴才们该去护城河喂鱼了!”
男孩被架着胳膊往外拖,还不忘扭头喊:“给我留碗酥山!明日带金铢来赎。”
声音渐远,只剩檐角铁马叮叮当当响。
魏墨茵望着满地金瓜子苦笑:“这泼天富贵我可不敢收。”
晨雾未散时,桑府后门的青石板已响起凌乱脚步声。
看门婆子揉着眼掀开帘子,正撞见“梅煎素雪”的跑堂伙计满头大汗:“快请大小姐!昨日那混世魔王的家人闹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