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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门内,桑知漪扶着游廊柱子慢慢滑坐在地。
绿袖要唤人,被她死死攥住手腕。青砖上的夜露渗进裙裾,她忽然想起前世咽气时,也是这般浑身发冷。
只是如今不同了,谢钧钰今早偷偷塞给她的暖手炉还藏在袖袋里。
“小姐,要落雨了。”绿袖望着天边翻涌的乌云。
白怀瑾在角门外坐到天光微亮。
晨雾打湿了他散落的发丝,魏婆子大着胆子出来劝,发现他正对着碎成两半的金刚石发怔。
这是西夷进贡的珍品,他花了三个月布局才从太子手里截下来。
“妈妈看这个…”他突然抓起魏婆子的手,把金刚石按进她掌心,“够不够打支金步摇送礼?”
魏婆子吓得跪地磕头。
……
晨光熹微时,桑知漪拥着锦被坐起,额角还沁着冷汗。
昨晚做的关于上辈子的噩梦,历历在目。
菱花窗外鸟雀啁啾,她却觉得那啼鸣声像是从极远处传来。
“姑娘今日梳飞仙髻可好?”襄苎捧着妆奁过来,见自家小姐怔怔望着铜镜,笑着提醒:“上回谢公子送来的南珠簪子正配鹅黄襦裙。”
桑知漪指尖抚过镜中苍白的脸。
昨夜白怀瑾在桂树下站成石像的模样总在眼前晃,连带梦里都是前世大婚时龙凤烛爆灯花的声响。她揉着太阳穴道:“今儿没什么精神,简单绾个堕马髻便是。”
话音未落,外间小丫鬟脆生生通报:“谢公子到二门了!”
襄苎扑哧笑出声,麻利地拆开才绾好的发髻:“奴婢就说要仔细梳妆,上回荔枝的事…”
这话勾出月前那桩趣事。
那日正逢三伏,桑知漪嫌热,散着青丝歪在竹簟上纳凉。
忽闻谢钧钰奉母命送来两筐荔枝,慌得跳起来翻箱倒柜。
既要配天水碧的齐胸襦裙,又要寻相称的玉臂钏,待梳好惊鸿髻赶到花厅,只余冰鉴里红艳艳的果子,谢钧钰赶不及,已经上值点卯去了。
“二姐特意从鄞州快马运来的。”谢钧钰留下的笺子还压在琉璃盏下,“知你苦夏,记得用井水湃过再食。”
柳氏当时捏着女儿鼻尖嗔怪:“人家顶着日头送来,你倒摆起谱来,让人家一阵好等。”又指着她发间歪斜的步摇笑:“这般着急,可见心里还是在意的。”
桑知漪正出神,襄苎已利落地簪上累丝金凤。
镜中人云鬓堆鸦,唇上点了玫瑰膏子,总算有了几分血色。
她望着廊下晃动的日影,忽然道:“把帷帽备上吧。”
“姑娘不是说今日要赛马?”襄苎诧异。
前几日谢钧钰送来西域良驹时,自家小姐明明欢喜得很。
桑知漪拢着轻纱没说话。
昨夜角门谢钧钰与白怀瑾的那场斗殴犹在眼前回荡,她闭了闭眼,“就说我昨夜吹了风,着凉去不了。”
……
白怀瑾已有多年未曾体验过疾病的侵袭。
此时,他的头痛如同锋利的锯齿不断撕扯着脑颅,全身热度飙升,宛如置身于熔炉之中,意识模糊,身心俱疲。
难受极了!
白怀瑾记得前世唯一病得凶险那次,正是与桑知漪新婚第二年。
那年他在户部查税银亏空,初生牛犊不知深浅,被老狐狸们合起伙做局。
三伏天里连熬七个通宵,硬是从三十车陈年账本里揪出破绽。案子了结那日刚迈出衙门,迎面撞见桑知漪提着食盒在槐树下等,汗湿的夏衫贴在背上。
当夜就烧得说胡话,恍惚间看见桑知漪举着烛台在翻医书,鬓发散乱地掉进药罐里。
他伸手去捞,打翻了整碗汤药。
“醒了?”桑知漪眼皮肿得发亮,帕子绞得能滴出水来,“郎中说是邪风入体,让你往后少劳神。”
白怀瑾盯着她腕上烫出的水泡,喉咙像塞了团棉花。
前世他总嫌这女人爱哭,如今才知她的泪珠子都是滚烫的。桑知漪扶他起来喝药,里衣领口蹭着脖颈,药香混着她发间茉莉头油的味道。
“等搬进侍郎府…”他含着一口苦药含混道,“给你修座琉璃花房,日后再给你挣个一品诰命。”
桑知漪突然摔了药匙,瓷片溅到床脚:“谁稀罕那破诰命!”话没说完自己先红了眼,抓着他的手往心口按,“你摸摸,这里跳得都要裂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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