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塬坡的芒种节气在布谷鸟的催促声中登场,秀兰站在商铺门前,用粗布蘸着金枣醋擦拭门框。新漆的枣红色门板上,护窑符的刻纹被擦得发亮,门框顶端镶嵌的碎陶片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斑。李虎扛着竹梯走过,梯角绑着的红布条扫过青砖,惊起几只正在搬运枣花蜜的蚂蚁。
\"婶,省城里的卡车啥时候到?\"他仰头望着屋檐下悬挂的玉米串,\"后生们把陶罐都码好了,就等装车。\"秀兰直起腰,捶了捶酸痛的腰眼:\"王会长说晌午头到,\"她指了指远处的土路,\"你瞧那扬尘,怕是快到了。\"
赵大姐端着陶制果盘走来,盘里摆着新腌的脆枣和枣花蜜渍的核桃仁:\"洋人爱吃甜,\"她用粗布帕子擦着盘边,\"王婶特意加了蜂蜜,说能粘住他们的舌头。\"王婶跟在后面,怀里抱着刚出窑的茶盏,盏底刻着细小的枣花:\"这茶盏得给史密斯先生留着,他说用这喝枣茶,滋味不一样。\"
十点刚过,三辆绿色的卡车轰鸣着驶上塬坡。省城商会的王会长跳下车,身后跟着西装革履的史密斯先生,还有几个扛着摄像机的记者。\"秀兰妹子,\"王会长笑着抱拳,\"恭喜恭喜!咱陈家洼的金枣陶,今天可算扬眉吐气了!\"
史密斯先生握着秀兰的手,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老茧:\"秀兰女士,您知道吗?\"他用另一只手比划着,\"在法国,这样的手工制品会被放进博物馆,但我更希望它们能摆在普通人的餐桌上。\"秀兰听不懂太多英文,但从他的笑容里读出了诚意,她转身示意李虎打开商铺大门。
门扇推开的刹那,一股混合着枣香、陶土和新漆的气息扑面而来。展柜里,金枣酱的陶罐摆成整齐的金字塔,罐口系着的红绳上挂着手写的标签,字体是建军老人教小吴写的隶书。墙壁上,用夜光陶残片拼成的塬坡地图发出柔和的光,每颗代表枣树的陶钉都刻着对应的户主名字。
\"mon dieu!\"金发女记者惊呼出声,\"这是活着的博物馆!\"她的摄像机扫过展柜,停在李虎新刻的陶制农具上,\"这些工具上的纹路,像是某种原始的艺术符号。\"史密斯先生点点头:\"更珍贵的是,它们依然在被使用。\"
就在这时,塬坡下突然传来惊呼。二流子头目冲进商铺,裤腿上沾着暗红的泥浆:\"兰子婶!不好了!陶灵的人炸了城西的土路,卡车过不去!\"李虎抄起刻刀就往外冲:\"狗日的!老子早该把他们的窑厂砸了!\"秀兰拦住他,目光扫过惊慌的考察团成员:\"虎子,带几个人去修路,\"她转头对史密斯先生说,\"先生们愿意尝尝塬坡的手抓饭吗?卡车一时半会儿来不了。\"
正午的塬坡阳光炽烈,妇女们在老槐树下支起临时灶台。秀兰蹲在风箱前生火,金黄的火苗舔着陶制蒸锅,锅里的手抓饭冒着诱人的香气,胡萝卜、羊肉和小米混合的香味弥漫开来。赵大姐往灶膛里添着干透的枣木,火星子溅在她晒黑的脸上:\"兰子,你说洋人吃得惯咱这糙食?\"
史密斯先生倒是吃得津津有味,他用陶勺舀起饭,模仿着秀兰的样子拌了拌:\"在我们国家,这样的烹饪方式叫"terra cuisine",土地的烹饪。\"他指了指塬坡,\"这里的每一粒米,每一块陶,都带着土地的灵魂。\"建军老人磕了磕旱烟袋,把烟袋锅伸进史密斯的饭盆:\"尝尝我这旱烟炒的羊肉,比洋人那啥啥 cuisine 香!\"
笑声中,张哥骑着三轮车赶来,车斗里装着从镇上借的修路工具:\"兰子!王会长联系了附近的村子,咱们可以绕后山的羊肠小道!\"秀兰站起身,拍了拍围裙上的灰土:\"通知大伙,把陶罐搬上骡子车,走后山!\"李虎挠了挠头:\"婶,后山的路窄得很,骡子惊了咋办?\"
\"用枣木棍子赶车,\"建军老人晃了晃手里的拐杖,\"骡子闻着枣木味,比见了苜蓿还乖。\"二流子头目主动请缨:\"虎哥,我带几个人在前头探路,去年偷猎时走过那道梁。\"李虎瞪了他一眼:\"再提偷猎打断你的腿!\"但还是把最壮的骡子牵给了他。
暮色漫过塬坡时,骡车队终于抵达省城码头。史密斯先生看着浑身是汗的乡亲们,感动地说:\"我见过许多商人,他们用火车轮船运输货物,却从没见过像你们这样,用肩膀和骡子,把希望运到远方。\"秀兰擦了把汗,望着江面上的货轮,护树钱在衣襟内微微发烫——那是黄土地的心跳,是无数双手托起的重量。
深夜,塬坡的窑厂再次亮起灯火。秀兰坐在老槐树下,借着马灯的光给史密斯先生写信。她告诉他,今天有位老太太带着孙子来买金枣酱,孩子咬着枣馍说长大了也要当陶工。她还说,后山的梯田里,花椒苗已经长出了新叶,再过三年就能收成。
隔壁窑洞传来赵大姐的鼾声,李虎的车间里,后生们正在为万国博览会赶制展品。秀兰摸了摸护树钱,铜钱表面的纹路在灯光下清晰如昨——那是塬坡的轮廓,是枣树的枝桠,是乡亲们手拉手的剪影。
而在城西的阴暗窑厂里,陶灵组织的残余正对着破碎的土路地图咬牙切齿。为首的黑衣人摔了茶杯:\"陈家洼的人怎么这么难缠?\"旁边的二流子低头说:\"他们用枣木赶骡子,骡子比汽车还快\"黑衣人抄起陶制酒瓶砸过去:\"废物!给我盯着万国博览会,这次绝不能让他们好过!\"
秀兰不知道,更大的挑战正在万国博览会等着他们。但此刻,她听见塬坡下的溪流潺潺,听见枣林里的猫头鹰啼叫,听见远处的窑洞传来婴儿的笑声。她知道,无论前方有多少坎坷,陈家洼人都会像塬坡上的窑火一样,越烧越旺,照亮每一个清晨和黄昏。
塬坡的夜很深,却有无数灯火为梦想燃烧。秀兰吹灭马灯,摸黑走向窑洞,护树钱的温热伴她入眠——在梦里,万国博览会上,陈家洼的金枣陶被无数人捧在手心,那些粗糙的陶罐上,刻着的不只是花纹,更是黄土地的故事,是一群人用一生书写的、关于希望与坚韧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