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塬坡的惊蛰节气来得格外热闹,秀兰蹲在梯田旁用碎陶片砌田埂,粗布手套被锋利的陶边划破,露出掌心的老茧。李虎带着后生们搬运石块,石缝里钻出的野苜蓿芽儿沾着新鲜的黄土,在春风里轻轻颤动。\"虎子,\"秀兰直起腰捶了捶背,\"把碎陶片铺在田底下,老辈人说这样能防涝。\"
\"婶,这法子真管用?\"小吴抹了把汗,手里的陶片映着他晒得通红的脸,\"我咋觉得跟过家家似的。\"李虎抄起刻刀敲了下他的头盔:\"小兔崽子,老辈人传下的法子能有错?去年你家窑顶漏雨,不是用碎陶掺泥补好的?\"
晌午时分,赵大姐挑着饭担走来,竹筐里的陶罐晃出诱人的香气:\"酸汤饸饹面!\"她掀开棉盖,热气腾腾的面条上撒着翠绿的葱花和金黄的炸枣丁,\"王婶特意加了野小蒜,开胃!\"王婶跟在后面,怀里抱着个大瓦盆:\"还有咱新腌的香椿芽,配着吃爽口!\"
秀兰接过陶碗,面条滑进喉咙时,突然想起沈先生说的\"梯田固土法\"。她转头望向正在给枣树剪枝的建军:\"叔,等梯田砌好,咱在田埂上种些花椒树咋样?既能护土,又能卖钱。\"老人磕了磕旱烟袋,烟灰落在新翻的黄土上:\"中!我年轻时在山西见过这法子,花椒根系扎得深,比苜蓿强多了。\"
就在这时,张哥骑着三轮车冲进梯田工地,车斗里的铁锹把儿颠得直晃:\"兰子!不好了!咱存放在镇上的开荒工具被人砸了!\"李虎手中的陶片\"啪\"地碎裂:\"是不是陶灵那帮龟孙子?\"张哥点点头,从怀里掏出半截带血的枣木棍:\"看这棍子上的刻纹,是城西二流子的手艺!\"
塬坡上的气氛瞬间凝固。赵大姐放下饭担,从腰间抽出编筐的竹条:\"走!去镇上找他们算账!\"秀兰按住她的手,目光扫过众人愤怒的脸庞:\"先别急,\"她弯腰捡起一块碎陶片,\"把这些年攒的碎陶都搬来,咱自己打制工具。\"
深夜,塬坡的窑厂再次亮起灯火。秀兰带着妇女们融化废陶,李虎和后生们用枣木刻制工具模子。窑火映着秀兰的脸庞,她想起父亲教她识陶土的场景:\"好陶土像面团,揉得越久越有筋骨。\"此刻,融化的陶浆在模具里冷却,变成锋利的锄头和铁锹,手柄处刻着简单的护窑符。
\"明早去镇上,\"秀兰将刻好的工具分给众人,\"咱们不惹事,但也不怕事。\"李虎握紧陶制锄头,刀刃在火光中泛着冷光:\"婶,你就瞧好吧,这帮二流子要是再敢来,我让他们尝尝咱塬坡陶的厉害!\"
当第一声鸡鸣响起,陈家洼的男女老少扛着新制的陶工具向镇子进发。秀兰走在最前面,护树钱在衣襟内微微发烫,铜钱表面隐约映出镇口的景象——几个二流子正靠着墙根抽烟,看见他们时慌忙把烟头踩灭。
\"你们的工具,\"秀兰走到二流子面前,声音平静却带着威严,\"昨晚被野狗叼走了?\"为首的二流子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嘟囔着:\"不知道\"李虎上前一步,陶制锄头往地上一戳,刃口没入青石板半寸:\"别装蒜!再让我看见你们使坏,就把你们的手按在窑炉上醒醒脑!\"
镇上的商户们纷纷探头观望,王掌柜从米铺里出来,咳嗽着说:\"秀兰啊,这事闹大了对谁都不好,\"他看了眼二流子,\"要不就算了,我让他们给你们赔个不是。\"秀兰转头望向二流子:\"赔礼就免了,\"她指了指远处的梯田,\"明早来帮我们砌田埂,干满三天,这事就算两清。\"
二流子们面面相觑,最终点点头。赵大姐小声说:\"兰子,就这么便宜他们?\"秀兰望着塬坡方向,枣树的枝条已经抽出新芽:\"黄土地会教他们做人。\"
晌午时分,二流子们跟着回到塬坡。秀兰给他们每人发了副粗布手套,指着堆满碎陶片的田埂:\"把陶片摆成鱼鳞状,缝隙里种上野苜蓿。\"为首的二流子接过手套,指尖触到陶片上的护窑符刻纹,突然说:\"这纹路我爹的窑厂也有。\"
秀兰愣住了:\"你爹是?\"二流子低头用脚尖搓着黄土:\"城西烧瓦的刘老三,十年前窑塌了\"李虎的刻刀突然掉在地上,他盯着二流子的眼睛:\"你爹是不是左手上有块烙铁疤?\"二流子惊讶点头,李虎猛地拍了下他的肩膀:\"我小时候见过刘叔!他还教过我捏陶哨!\"
气氛瞬间缓和。后生们围上来,小吴递过一碗酸汤面:\"原来都是熟人,快吃!吃完咱们一起干!\"二流子们捧着碗,看着碗底刻着的\"虎\"字,抬头望向李虎:\"虎哥,这陶碗\"李虎笑了:\"咱陈家洼的规矩,用过的陶碗不扔,碎了就刻上字留给后人。\"
暮色漫过塬坡时,梯田的田埂已砌好一半。二流子们摸着粗糙的陶片,指尖沾着淡淡的金枣泥——那是秀兰特意让妇女们掺在泥浆里的,能让陶片与黄土结合得更紧密。\"这泥浆有股甜味,\"二流子们互相嘀咕,\"跟咱城西的土不一样。\"
秀兰蹲在田埂上,用陶片修整边缘,听见这话笑了:\"塬坡的土吸了几百年枣树根的养分,\"她抓起一把土,里面混着细小的陶粒和枣核碎,\"每把土都能捏出个甜梦来。\"
深夜,塬坡的风带着青草香掠过窑洞。秀兰坐在老槐树下,护树钱突然发烫得厉害,铜钱表面浮现出史密斯先生在洋行的画面——老者正在翻看一本古老的中文书籍,书页上画着与护树钱相似的纹路。她知道,洋人对护树钱的兴趣不会就此结束,但此刻,她更担心的是梯田里刚种下的苜蓿苗,能不能扛过今晚的春寒。
赵大姐抱着棉被走来,给秀兰披上:\"兰子,去睡会儿吧,我守着窑厂。\"秀兰摇头:\"你瞧这星星,\"她指着夜空,\"明早准是个大晴天,苜蓿苗冻不坏的。\"远处,李虎正带着二流子们给梯田覆盖草席,火光中传来他们的笑声,混着刻刀刻陶的声音,像一首粗犷的塬坡夜曲。
秀兰摸了摸护树钱,铜钱表面的纹路渐渐清晰,像极了今日砌好的鱼鳞状田埂。她知道,陶灵的威胁、洋人的算计,终究敌不过黄土地的宽厚与坚韧。就像这层层叠叠的梯田,只要陈家洼人一锹一镐地垒,一砖一瓦地砌,终有一日,能在这贫瘠的石山上,种出漫山的希望。
而在省城的洋行里,史密斯先生对着灯光举起护树钱拓本,书页上的文字豁然开朗:\"地脉所至,五谷丰登。\"他转头望向窗外的夜空,嘴角泛起一丝神秘的微笑:\"陈家洼,或许真能创造奇迹\"
塬坡的夜很深,却总有灯火不眠。秀兰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黄土,向着窑厂走去。那里有新烧制的陶制农具,有正在发酵的金枣酒,有乡亲们围坐在一起的欢声笑语——黄土地上的希望,从来都不是虚无的幻想,而是无数双勤劳的手,在岁月里一点点垒起的坚实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