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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卷着冰碴子抽在脸上,像被蘸了盐水的鞭子伺候。李十三缩着脖子,被两条玄铁链子捆成个青皮粽子,踉跄着押上刑堂冰台。这鬼地方活像巨兽的牙床——百丈见方的玄冰台子杵在断崖边,西面立着三根雕满恶螭的绞刑柱,冰刺倒悬如獠牙,柱身还凝着不知哪年留下的暗红冰溜子。东面更绝,整整齐齐码着十二具剔透冰棺,里头冻着历代刑堂长老的遗容,个个怒目圆睁,活似排队等着审新货。
“瞧这阵仗,比上回偷看冷师姐洗澡还隆重。”李十三肚里嘀咕,脸上却挤出三分蔫笑,冲押解他的黑脸汉子咧咧嘴:“王师兄,打个商量?链子松半寸,待会儿血溅出来也匀称些……”
“闭嘴!”王铁山眼珠子瞪得比冰棺里的遗老还圆,链子猛地一扽。李十三“哎哟”一声栽在冰面上,下巴磕得生疼,抬眼正对上冰棺里某位长老的冻僵的鼻孔。
台下乌泱泱围了几百号人。内门弟子清一色裹着银鼠皮大氅,抱着暖玉手炉,站得离冰棺八丈远,生怕冻着脚后跟。外门杂役就惨了,粗麻袍子灌满寒风,个个缩脖端肩跺着脚,呵出的白气刚离嘴就凝成冰渣子簌簌往下掉。几个杂役怀里还搂着半冻僵的寻踪貂,貂尾巴早冻成了冰棍,硬邦邦翘着,活像插了根旗杆。
“肃静!”刑堂长老墨玄离的声音从高处砸下来。这老儿端坐冰台正中的螭首交椅,一身墨灰袍子活像从冰棺里刚扒出来的裹尸布。他枯指往绞刑柱方向一点:“罪徒李十三,盗取冰魄珠,人赃俱获。依律,当受冰螭噬髓之刑!”
话音刚落,三根绞刑柱顶端“咔嚓”裂开,探出九条碗口粗的冰螭脑袋。螭眼冒着幽蓝鬼火,獠牙滴落粘稠的冰涎,落在冰面上“滋啦”烙出蜂窝小孔。腥气混着冰屑味弥散开,台下几个胆小的杂役腿一软,差点栽进冰棺堆里。
“赃物?”李十三挣着链子抬头,一脸懵懂,“弟子昨夜还在膳房帮厨,偷了半只烧鹅不假,冰魄珠长啥样真没见过啊!”
“还敢狡辩!”执法弟子赵乾从墨玄离身后闪出,掌心托着颗鸽卵大的冰蓝珠子。珠子表面浮着蛛网血纹,正幽幽冒着寒气。“昨夜子时,巡夜弟子亲眼见你从寒髓洞溜出!这珠子,就塞在你草席底下!”
李十三瞅着那珠子,心里咯噔一下。昨夜他确实溜进寒髓洞,却是为找太极神鼎感应到的一缕地火精元。出来时鬼影子都没撞见,这脏栽得忒瓷实!
“赵师兄,”他舔舔冻裂的嘴唇,“您说子时瞧见我,那会儿月亮刚爬过老松枝吧?可巧了,昨夜巡夜的张麻子赌钱输了裤衩,托我替他顶半个时辰岗。这事儿膳房刘胖子能作证,我给他捎了二两猪头肉呢!”
台下“哄”地炸开锅。几个外门弟子挤眉弄眼,刘胖子臊得直往人堆里钻。赵乾脸色发青,厉喝:“休要攀扯旁人!证据确凿,行刑!”
冰螭闻令而动!九颗狰狞头颅猛地俯冲,带起的腥风刮得李十三脸颊生疼。链子上的禁制骤然缩紧,他连半根指头都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獠牙逼近咽喉——
嗡!
丹田深处,沉寂的太极神鼎突然一震。鼎身阴阳鱼急速旋扭,一股暖流顺着冻僵的经脉炸开!李十三只觉右臂剧颤,捆缚的玄铁链“咔嚓”崩开道细纹!
“且慢!”清泠女声破空而来。一道素白身影踏着众人头顶掠过,翩然落在冰台边缘。冷月仙子手持玉拂尘,广袖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袖口银线绣的流云纹在惨白天光下粼粼闪动。
“墨长老,”她朝交椅微颔首,“冰魄珠失窃时,我与李十三同在膳房查验新采的雪莲。刘管事可证。”
墨玄离眼皮都没抬:“冷师侄,包庇罪徒,同罪论处。”
冷月拂尘一摆,三根冰针悄无声息钉入李十三脚边冰面:“弟子不敢。只是昨夜丑时,我见赵乾师弟独自从后山冰缝钻出,怀里似有蓝光闪烁……”
“血口喷人!”赵乾暴喝一声,袖中甩出九枚乌黑透骨钉,直射冷月面门!钉尖绿芒闪烁,分明淬了腐髓毒!
冷月拂尘旋如银伞,“叮叮”数声格开毒钉。赵乾趁机猱身扑上,双掌裹挟冰霜拍向她心口!两人身影在冰台上快成两团虚影,寒气与掌风撞得冰棺嗡嗡震颤。台下弟子哗然退散,几个冰棺盖板被震得“哐当”滑开半截,露出里头长老们冻得发青的脚趾头。
李十三看得心急火燎。太极神鼎在丹田里左冲右突,暖流冲得他半边身子发麻。眼看冷月被赵乾逼到冰台边缘,他猛地挣断右臂铁链,抓起脚边崩落的透骨毒钉,用尽吃奶的劲儿朝赵乾后腰掷去——
嗤啦!
毒钉擦着赵乾袍角掠过,钉进螭首交椅的扶手!墨玄离枯指一弹,毒钉瞬间汽化。老家伙终于撩起眼皮,冰锥似的目光刺向李十三:“孽障,还敢逞凶!”
九条冰螭齐声嘶啸!腥风扑面,最近的一条已咬到他肩头!李十三甚至闻到冰螭喉腔里那股子腐鱼烂虾的恶臭——
轰!!!
丹田神鼎悍然倒转!阴阳鱼爆出刺目金芒,一股洪流般的炙热鼎息顺右臂狂涌而出!李十三下意识并指前戳,指尖竟迸出三尺混沌气刃,边缘金火流转!
噗嗤!气刃毫无阻滞地贯穿冰螭头颅!粘稠的冰蓝髓浆混着碎骨喷溅,浇了李十三满头满脸。腥气冲得他胃里翻江倒海,鼎息却如脱缰野马,顺着手臂灌入气刃!
“嗬啊——!”他不由自主旋身挥臂!混沌气刃划出半轮炽金弧光,所过之处冰螭头颅如熟瓜迸裂!碎冰混着腥浆暴雨般泼洒,将墨玄离的螭首交椅淋成个冰蓝浆壶。几条无头螭身还在冰台上疯狂扭动,尾巴抽得冰棺“哐哐”乱跳,某位长老的冰雕鼻子被扫飞,“啪嗒”掉进台下某弟子的暖手炉里。
死寂。
连风声都停了。几百双眼睛瞪得比冰魄珠还圆,盯着冰台上那个血人——李十三拄着膝盖狂喘,混沌气刃早已消散,右臂衣袖焦黑破碎,裸露的皮肤烫得通红。九具无头螭尸在他脚边抽搐,冰蓝浆汁正“滋滋”腐蚀着玄冰台面。
墨玄离缓缓起身。交椅上滴落的髓浆在他脚边凝成冰洼,倒映出那张枯树皮老脸。他盯着李十三烫红的右臂,眼底第一次翻起惊涛:“混沌……鼎纹?”
李十三一抹脸上腥浆,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长老明鉴……弟子真是清白的。”话音未落,丹田神鼎骤然沉寂,透支的剧痛海啸般袭来。他腿一软,直挺挺栽进冰螭浆泊里。
冷月疾步上前,玉拂尘扫开碎冰。指尖刚触及李十三滚烫的腕脉,墨玄离枯哑的声音已刺入耳膜:“押入玄冰狱。没有我的手令,苍蝇也不许飞进去!”
几个刑堂弟子哆哆嗦嗦上前拖人。赵乾盯着李十三瘫软的身影,沾满髓浆的脸上,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
冰台边缘,半截冻僵的寻踪貂尾巴“咔嚓”断裂,滚进某具滑开的冰棺深处。棺中长老怒张的嘴里,一点冰蓝幽光倏忽隐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