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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 呔女人终于想起来了【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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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这么大,谁也想不到我俩不但有当初,而且还有后缘,真是缘分,是老天在有意在成全我们,我们的情缘未了。”

“都怪你一定要走,这么快,你这一走,咱们的情缘不知算了不算了,也许是今生今世这就是我们的永别。”

“我是身不由己,要看老天是否还成全了。”

说话间张三爷带呔女人走进张家集供销社门市部,他要呔女人挑衣服,呔女人推说不要,张三爷坚决要买。他为呔女人买了一件花格毕几尼褂子和一条蓝卡叽裤子,最后张三爷执意又为她买了一双黑平绒胶底鞋和一双红花尼龙袜子,这在当时够慷慨的了。呔女人受宠若惊,感动的流出了眼泪。她说:“我长这么大年纪,你今天是第一次把我当人看。”

张三爷说:“过去你给财主当小老婆,吃香喝辣那么多年,你还不知足。人说老婆小的好,你是他的心肝宝贝,他还不把你当花养,当神供?”

“当神供?” 呔女人反驳道:“屁都算不上!咱是穷家女娃,为给家里换三斗下锅的高粱才被逼买过去的。婆婆欺你小户人家,不是打就是骂,大婆眼里不容,天天使阴心谋害你,我从进门那天起就没有过一天舒心日子。那年他偷军队的钱出事了,眼见小命难保,是婆婆和大婆逼着我找你送身子的,过后他们又说我破货、乱柴,丧门星,整我、害我,我真后悔不该救他。”

“不救他哪有我们俩的那次一夜情?没有你给我当师傅,哪里有后来我这个真正男人?我俩该感谢他们才是。”

呔女人说:“倒是那次有了你,叫我在心里舍不下了好一正子。你那么快就走了,我也没想头了。好在后来解放了,国家不允许有两个老婆,他打发大婆走了,有政府做主,我不再受他的欺负了。可好景不长,现在又搞什么文化革命,天天斗地主,抓阶级斗争,他挨打受批受不了,要我悄悄去勾搭村里的造反派头子,他说那狗东西就是想打我的主意,才想着法儿整他。他说我一舍身,他就好过了。你说,天下还有拿自己老婆送人的男人?他把我当什么了?我想,凭什么呀,我的身子就这么贱?跟你一个爹不爹爷不爷的老头过日子,还戴着地主帽子,陪着他挨批挨斗,已经够委屈的了,还要再去受那分作践?那个造反派头子是个阴阳眼,一头秃痂子,村里出名的二杆子,我一见他就恶心。”

“那你这次回去不就又算倒进那造反派头子的网里了?外有造反派头子逼,内有老头子求,时间一长没准你就答应了。”

“我这是明知地狱也得跳,明知狼窝也得回,没有办法啊!我这一生都算栽在那三斗高粱米上了!反正有一条,我死也不会上那秃狗日的套。”

“你这么好的人,咋该受这门子罪,上辈子你把香都烧到牛屁眼里去了,作孽啊!” 张三爷说到这里眼圈发红。

“都是那辈子没有做好事,这辈子该遭罪,我得认命。”

“看你受罪,我心里不知道是啥滋味,可惜我们离的太远,我不能为你分担点什么。”

“有你这分心情就行了,离你近你也没有办法,我的好多亲戚都像躲瘟神一样躲着我,谁敢为我一个地主婆说句公道话?”

“我敢,为了你我死都不怕。”

“为了我也值得你那样?”呔女人看着张三爷,许久,眼泪终于掉了出来:“我今生第一次听到有人对我说这种暖心的话。”

有旧情还有新爱,叙说起来没完没了,不知不觉中都到了忘记一切的境地。两人走了一程又一程,太阳都当顶了,他们谁也不愿把告别的话说出口。走到一棵大柳树下,俩人不由都停下脚步,他看着她,她看着她,许久。呔女人抬眼看天色,痛苦地说:“你已经送这么远,太阳都偏西了,回去吧,我这一生都不会忘记你。”

呔女人恋恋不舍地往前走,走一阵回头发现张三爷站在大柳树下一动不动地望着她,呔女人又返回来对他说:“太阳都偏西了,回去吧!”

这次她要张三爷先走,张三爷缓缓走了一段路,回头看见呔女人还在大柳树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张三爷心里发热,又跑了回来。他什么话都不说,突然把她紧紧抱在怀中。呔女人先看看左右,见旁边无人,把脸埋进他的胸前,小声说:“大哥,我不想回去,我真不想离开你。”

张三爷说:“不想走就别回去了,咱两一起过吧。”

“不行,我在这里没有身份,没有户口,公社不容我,我分不到口粮。”

“别怕,大队主任、生产队的赵队长都和我好的一个人样,我求他们为我们打一回马虎眼应该不成问题。村里的人我一个都没有得罪,那些男人们都是希望我有老婆的,不会有人做我的拐事。我就怕你那老头子找到这里来,那就麻烦了。”

“天下这么大,他咋会知道我在这里?就是找到这里来了我也不怕,他能吃了我不成?咱走一步说一步,自在一天是一天。”

“行,我也是这么在想。”

张三爷与呔女人双双再回到桃花寨时,太阳已经又要落山了。在村口他们正好碰上赵坤,赵坤见他们成双出入,老远就高喊:“三叔!别老婆搂上床,媒人甩过墙,喜酒再不办我明天开学走了就喝不上了。”

张三爷一举手里刚买的鱼和肉:“老叔忘不了你们,快去把你爸和柳主任叫来,这喜酒咱今天就喝。”

赵坤是生产队赵队长的儿子,正在读高中,再有半年就毕业了。赵坤喝罢张三爷的喜酒第二天就到学校报名去了。

一学期很快过去,在发毕业证的那天,一个同学从外面跑回教室告诉赵坤,学校门口有个买文具的白胡子呔老头,他那里有许多《林海雪原》《红楼梦》《苦菜花》《西游记》之类的好书。那呔老头说他是河南逃难下来的,与他的女儿走散了,谁要是知道哪个村来了逃难的河南女人,他那书都给谁。赵坤赶忙要那个同学领他来见呔老头。呔老头满口与呔女人一样的呔腔,眼镜后的那双眼睛贼深贼深的,尖尖的下巴上一把很少见的山羊胡子,手中的提篮里有许多文具和几本破得不像样子的老书。那些书虽然叫黄书,年轻人都喜欢,对赵坤很有诱惑力。赵坤断定张三爷那呔女人就是他的女儿,这下好了,成全了人家父女团圆,他那书又都属于自己的了。赵坤一阵欣喜,对白胡子呔老头说:“咱村就有一个逃难来的河南女人,你等一会儿,我去收拾一下东西就来,给你带路,我们一起走。”

赵坤根本就没有想到白胡子呔老头会是河南女人的丈夫。呔老头为找他的女人千山万水,四处跑遍,快半年了。开始呔老头一路走村到户,那样很费功夫,后来他就想出了只走学校这个简便方式,因为每个村都有读书的学生。

呔女人不得已,只好跟白胡子呔老头回河南了,但没有过多长时间她又会说家里的日子没法过,过来了。住不多时白胡子呔老头自然会再找来,呔女人只得再走。来来走走的多了,呔女人渐渐养成了习惯,家里不好过了就过来,估计呔老头要来找了就再回去。两头讨好,两不耽误。一天,呔女人和张三爷一起上街,发现有人在她的后背上指指点点,说说叨叨。呔女人对张三爷说:“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指点我?说叨我?”

张三爷说:“过自己的日子,寻各人的幸福,咱管得住自己的嘴,能管得了别人的嘴?你管人家说什么?”

呔女人说:“我知道他们是在朝我吐唾沫,骂我破鞋,烂货,一个女人跟两个男人。”

张三爷说:“自己也是人,而且是天下少有的好人,干吗说那么难听。”

呔女人说:“他们不指着我鼻子,我也知道是在唾弃我,叫我我也会吐唾沫,也会骂难听的。他们哪里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啊!我来这里和你一起是“破货”,我不来这里就得和那造反的秃子,那是更不值钱的“破货”,是老天不放过我呀!只要活这世上,就是天生是千人恨的破货。要是谁过一天这种日子,她自然就知道,我为啥舍了这张脸还要来和你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