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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蛊惑【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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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冷的凉风吹来,揽月阁大门上悬挂的檐铃不断发出声响,即便是纸醉金迷的平康坊,此刻也已安静下来,寻欢作乐之人亦疲惫歇下,一身素衣的萍娘拎着灯笼缓步走过屋廊,走到屋门口准备进门时,突然察觉到什么一般,警惕地回过头去。

“谁?!”

灯笼所投射而出的火光随着一阵夜风吹过,晃动不止,一道人影缓缓从暗处步出,萍娘眼瞳骤然一缩,面前之人正是张九,只不过此刻的张九浑身都是血迹,数道伤口即便是隔着麻布衣物,也颇为骇人。

“小……小九,你怎么伤成这样?”萍娘声音略有一丝颤抖。

张九看着眼前这名颇有韵味的成熟女子,随后长长吐了一口气,拿着沾满鲜血的斧子一步一步靠近对方。

“小九……你去了何处?你看你都受伤了,快些进屋我给你上药包扎。”萍娘一边挪动脚步一边说道。

张九神情冷漠,刚刚抬手,斧子便是脱手而出,砰一下钉在了木门之上,距离萍娘的脸庞也不过几寸距离,惊得她丢掉了手里的灯笼。

“你不用想着去喊护卫,他们都已经被我解决掉了。”张九走到萍娘面前,沾着鲜血的脸庞看上去尤为狰狞。

“你……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喊护卫呢?”萍娘的神态略显僵硬,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

张九没有多说,一把扼住了萍娘的脖子,沉声道:“说吧,第四个人是谁?只要你说出来,我可以留你全尸。”

浓郁的血腥味传进鼻腔,令得萍娘一阵恶心,然而咽喉被扼,甚至连咳嗽都做不到,她双手抓住张九的手腕,咬牙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张九深吸一口气:“今夜埋伏,除了你之外,我想不到有任何人能那么轻易做到,既然你不愿开口,我自己查!”

说罢,张九便将木门上钉着的斧子拔下来,萍娘眼瞳一缩,不断挣扎道:“我……说……我说!”

张九的手缓缓松开,看着萍娘因为得以喘息之后剧烈咳嗽,他手里的斧子却没有半点放下的意思,待萍娘捂着胸口,稍稍恢复之后,她方才抬起头来,眼中带着泪水,咬牙道:“你说的什么第四个人我不知道,我只是要让你死!”

“你什么意思?”张九眉头紧蹙。

“我与四娘说好了的,要让你偿命。”萍娘呼吸急促道。

“你说什么?”张九对于这个回答感到匪夷所思。

“四娘!四娘一生都被困在你这恶徒手里了!我要让你死,如此她才能解脱!”萍娘抽泣了一下,“可惜,她没能等到这一天,居然就这么被你给害死了……”

“她不是我杀的!”张九听到四娘二字,便觉得心脏被揪起来一般,“我说过,待我报完仇,将我的命给她也无妨!”

“可笑至极!你这满手是血的恶徒哪有什么信义可言?!”萍娘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咬牙切齿道。

张九缓缓放下了举着斧子的右手,脑袋里又变得无比混乱,这些年他一直都在一条两侧漆黑无比的道路上走着,只能隐约看到远处有着一点模糊的灯火,他就朝着那个灯火不断走过去,风霜雨雪,依旧如故,然而自从知晓四娘之事后,他发现脚下的道路变得更加不清晰起来,越来越难走,甚至完全走不通。

萍娘注视着张九的神态,眼神逐渐变得诡异起来,口中念念有词道:“你寻什么仇?你家人不是你自己害死的吗?你发狂杀了那么多人,你杀了四娘的全家,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你亲自割下了自己孩子的脑袋,你在寻什么仇?你怎么不杀了你自己?那才是报仇啊!你该杀了你自己!”

萍娘的话语在张九混乱的脑海中不断回荡,妻儿的惨叫声充斥着他的记忆,还有无数的冤魂来向他索命,那些明明他根本不认识,也没见过的人,浑身是血地扑过来,他还看到了赵仁堂,看到了宋部,甚至还有那个木匠。

你们……你们……找我干什么?找我干什么?!

张九感觉自己的脑袋都要炸了一般,仇恨变得无比模糊,那条原本清晰的道路也开始崩塌,呼吸变得愈发艰难,好像随时都要晕厥过去一般。

你们走啊!你们走开!你们凭什么来找我?凭什么?!

“哎,那个谁,今晚一路上可顺畅了,巡城卒都不见人影,没点本事可安排不了这些人啊。”

石亮粗鲁的声音突然将张九从混乱之中拉回现实,满头大汗的张九双目也从浑浊重新变得清晰起来,就在方才,他似乎觉得自己就站在悬崖边上,只需再往前一步,便万劫不复,那种感觉宛如被蛊惑了一般……蛊惑?

张九猛地瞪大双眼,他看到眼前的萍娘神色变得惊愕起来,并迈步想要逃跑,张九再也没有犹豫,举起手中的斧子,狠狠地砍了下去。

“还有一个人……到底是谁?!”张九气喘吁吁地看着被砍倒在地的萍娘。

萍娘缓缓回过头来,鲜血不断从她口中涌出,那原本应该尤为痛苦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个极为诡异的笑容。

“是你啊……”

死到临头还在妖言惑众!张九面色一凛,斧子再度劈砍而下。

正走到一半的石亮看见鲜血溅起,顿时愣在了原地,尤其是看到地上的女子还在地上挣扎后,张九毫不犹豫地又补上了一斧,石亮方才咽了口口水,即便是在见识了方才困兽之斗时的惨烈,但他还是有些不适。

虽然石亮也知道张九不是表面上看着老实巴交,但每每想到这个一走进人群里都很难再找出来的中年人,浑身是血地劈人,便会觉得尤为别扭。

这样的人本来应该在地里种地吧?

石亮心中莫名地冒出了这么一句话,随后便听到斧子落地的声音,他回过神来,一路支撑着到这里的张九,在砍杀萍娘之后,终于力竭,瘫倒在地。

“啊?你不会要死了吧?你别吓我啊!”石亮焦急地跑上前来,上前检查着张九的情况,发现还有呼吸方才松了一口气,他看着浑身是血,到处都是伤口的张九,一时间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还能坚持下来的,甚至在查看张九伤口时,他还虚弱地抓住了石亮的衣服。

“狠人。”石亮叹了一口气,随后将张九背到了身上,“别死了啊,死我背上多不吉利啊。”

……

王禾沉默地看着床铺之上昏迷不醒的刘其,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

昨晚王禾与吴守义一道前往营救刘其,期间倒是颇为顺利,看守之人不过就是一些虎象帮的喽啰,根本不是两人的对手,只是刘其被折磨得极为凄惨,手指被切了几根不说,身上也都是伤痕,直到此刻都未苏醒。

看到刘其这半死不活的模样,王禾便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亡妻,他习惯性地从怀中拿出那根簪子,然而当看到簪子上难以擦干净的一抹血迹,他的脑海里便会立刻出现四娘死时的模样。

他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慌张地跑出屋舍,趴在屋外的围墙上,气喘吁吁。

恰好扶着刀柄的吴守义走进来,见王禾神色糟糕,倒是没有多问,反而开口说道:“已经审问过那几个看守的喽啰,听他们的意思,起先得到的命令是直接杀了刘其,不过他们知晓刘其与你的关系,便想着从你手里捞一笔钱财,这才留了刘其一条性命,可惜那一百贯钱币都已经被他们堂主收走,找不回来了。”

“为什么要杀刘其?他到底得罪了什么人?”王禾收起那根发簪,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咬牙问道。

“不知道,那些喽啰也不过是奉命行事,究竟何人所为,他们根本无从知晓。”吴守义无奈地摇摇头道,“不过贺十七那边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我已经上门去和他好好谈过,他已经答应不用每日还钱,我们还有时间。”

“他答应了?”王禾眉头紧蹙,“你动手了?”

“你不用管我如何与他说的,总之他是答应了,不过,他终究不过只是个跑腿的牙郎,债主是他背后的质库,而质库所有者皆为达官贵人,不是我们能得罪的,这一点你应该非常清楚。”吴守义提醒道。

王禾点了点头,他自然知道向质库借钱之后不可能不还,只不过贺十七那种坑害他的方式太过狠毒,简直就是要逼他去死,因此吴守义能够暂时摆平此事,对于王禾来说算是近些日子来为数不多的好事。

“对了,刚才我还收到了一个消息,情况变得有些复杂起来了。”

“什么事?”王禾有气无力地看向吴守义,如今刘其已经被救出来,误杀四娘的痛楚短暂地忘记,他整个人都陷入了萎靡之中,似乎难以对外界之事有何兴趣了。

“萍娘死了。”

“……什么?!”倘若是其他事情,王禾或许不会太过在意,但这件事情却足够让他感到震惊,要知道,萍娘虽然只是一介女流,然而她在长安城内的人际声望绝对难以想象,行事风格又颇为狠辣,并且她又算是四娘的养母,四娘刚死不久,她居然也死了,实在让人有些不可思议。

吴守义继续说道:“根据手下不良人的查探,昨夜……也就是我们动身去就阿其的时候,在城东的新昌坊发生了一起械斗,他们多是虎象帮的好手,方才我们抓了几个人进行审问,他们是接到命令,前去围剿杀害帮主宋部的凶手。”

“杀害……你说张九?”王禾嘴角一抽。

“是,许多人可以作证他们看到的就是张九,而且他在这么多人围攻下不仅反杀多人,最后还被他给跑了,我想萍娘之死与他也难逃干系。”吴守义深吸一口气,“我倒是当真没有想到,当时想拿来顶罪的最佳人选,居然也是个狠人,你现在还觉得这家伙是个寻常民夫吗?”

王禾张了张嘴,注视着面无表情的吴守义,脑海中出现了张九那让他印象深刻的眼神,他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毕竟事情已经发展到如今这般地步,最终,他也只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