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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过后的山路泛着泥腥味,陈长安蹲在侦察兵小杨的遗体旁,指尖拂过少年脖颈处的勒痕。那痕迹深深嵌进皮肉里,像是要把这个十七岁的生命永远钉在耻辱柱上。
\"吊了整整一夜。\"王铁柱靠在担架上咳嗽,腹部绷带渗出暗红,\"马彪亲自下的令说这就是给红军探子的\"
李云龙一脚踢翻旁边的水桶,惊飞了树上的乌鸦:\"狗日的杂种!\"
陈长安轻轻合上小杨圆睁的双眼,注意到他右手紧攥着什么。掰开发僵的手指,一块染血的碎花布飘落在地——是件小女孩的肚兜,上面歪歪扭扭绣着\"平安\"二字。
\"张家店前天被血洗了。\"王铁柱的声音像砂纸摩擦,\"三十多个姑娘被拖进马家宅院小杨就是为这个开的枪\"
指挥所里弥漫着血腥味和汗臭。陈长安铺开泛黄的地图,突然用红铅笔圈出个不在常规侦察范围内的点:\"马家宅院的地牢在这里。\"
\"你怎么知道?\"赵大勇瞪大眼睛,\"我们的人从来没\"
\"看建筑格局。\"陈长安的铅笔快速勾画,线条精准得如同测绘仪器,\"皖南民居讲究"四水归堂",但马家把西厢房扩建了两丈——底下必然有密室。\"笔尖在某处重重一点,\"这里的新砖颜色不同,是半年内修补的痕迹。\"
李云龙眯起眼睛,烟袋杆突然压住图纸:\"老陈,你什么时候去过张家店?\"
\"没去过。\"陈长安面不改色,\"但马鸿逵部所有据点都是同一批工匠建的。\"他指向东南角,\"这里每天申时会有菜车进出,守卫换岗有五分钟空档。\"
王铁柱突然在昏迷中剧烈抽搐,呕出大口黑血。卫生员手忙脚乱地抢救,最终红着眼眶摇头:\"肠子都烂了\"
垂死的侦察兵突然抓住陈长安的手,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地牢还有活着的\"他瞳孔开始扩散,\"小杨小杨说让红军救\"
油灯爆了个灯花。李云龙把烟袋锅在鞋底磕了磕,火星四溅:\"五十个人,三天特训,够端掉马彪的老窝不?\"
\"三十个就够了。\"陈长安的铅笔在地图上划出条诡异的路线,绕过所有标注的哨卡,\"从祠堂后墙爆破,经马厩直插主楼。\"他圈出书房位置,\"马彪每晚戌时必在这里看账本——单独一人。\"
赵大勇倒吸凉气:\"这这路线怎么想出来的?\"
\"土木工程学。\"陈长安收起铅笔,\"德国军校必修课。\"
李云龙突然大笑,笑得咳嗽起来:\"好个"德国军校"!\"他一把扯开衣襟,露出胸膛上狰狞的刀疤,\"老子打了二十年仗,还没见过哪个洋学生能算准马彪几点拉屎!\"
陈长安平静地回望:\"李团长不信我?\"
\"信!怎么不信?\"李云龙凑近,带着烟草味的呼吸喷在他脸上,\"就是不知道陈团长这身本事,到底是从柏林学的\"粗糙的手指突然戳向他心口,\"还是在这儿悟的?\"
窗外传来压抑的哭声。陈长安推开吱呀作响的木窗,看到晒谷场上点着长明灯。小杨的遗体盖着白布摆在中央,一个白发老妇人正颤抖着往孙子手里塞麦芽糖——那是本地风俗,让逝者在黄泉路上不挨饿。
\"三天。\"陈长安转身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寒,\"给我三十个最好的兵。\"
深夜,陈长安独自在油灯下完善作战方案。怀表指针走向凌晨三点时,他忽然用德文在纸上写下一串坐标——这是连他自己都惊讶的肌肉记忆。德国留学时的片段在脑海闪回:克虏伯工厂的硝烟味,军事地形学教授鹰隼般的眼睛,还有那本被翻烂的《要塞爆破原理》
\"原来如此。\"他揉着太阳穴苦笑。这些年战场上的历练,竟让那些书本知识融会贯通成了本能。
门外传来窸窣响动。陈长安闪电般拔枪上膛:\"谁?\"
\"是是我。\"李小虎端着药碗进来,吓得结结巴巴,\"赵营长说您您头疼\"
少年放下碗就要跑,却被叫住。\"小虎。\"陈长安突然问,\"要是你知道敌人把乡亲关在哪,但救人会害死更多战士怎么选?\"
李小虎愣住了。月光照在他稚气未脱的脸上,映出两道未干的泪痕:\"我我会想起我娘她被白匪吊死在村口时红军来了\"
陈长安握枪的手突然青筋暴起。他想起白天的碎花肚兜,想起小杨扭曲的手指,想起王铁柱临终时掐进他皮肉的指甲。
\"去吧。\"他轻声说,\"告诉李团长,我要的三十个人,必须会讲本地土话。\"
雨后的夜空格外清澈。陈长安吹熄油灯,任月光洗刷着桌上的作战图。那些精确到尺的路线,那些分秒不差的时间节点,此刻都化作锋利的刀,即将插进马家军最毒辣的心脏。
三天后,当月亮被云层吞没时,马彪会明白一件事:有些仇恨,连暴雨都冲刷不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