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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半个月，晚棠又回到了新荟里，一进门，立刻有佣人迎上来，是一个穿着干净体面的中年妇人，直接将晚棠怀里睡得正香的小囡接了过去，动作十分熟稔。
“放心，比你有经验。”厉赫铖只瞥了她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晚棠一窒，没再多说，被男人扯着胳膊上了二楼。
晚棠坐在沙发上，男人也不说话，就坐在对面看她，气氛沉默又压抑。
只是没过多久，门被轻轻敲响了。
厉赫铖起身去开门，又和门外的人低声吩咐了些什么，他回来时，指尖转着一个白色小瓷罐。
打开盖子，一股淡淡的药香弥漫开来。
他蹲下身，捉过她的手，用指腹沾了些微黄油润的膏体，一点点涂抹在她冻伤的手背和手指上。
他的动作很仔细，连指缝间细小的裂口都照顾到了，力道不轻不重，这样亲密，仿佛他们之间不曾有过任何嫌隙。
他没再提让她离开或是留下的话题，给她上完药，便起身离开了房间。
直到当天夜里十一点左右，晚棠又被他扯着胳膊，上了一艘货轮。
这货轮看着其貌不扬，甚至有些陈旧，但加装了国外进口的新式柴油发动机，速度极快，破开海浪时船身只有轻微而持续的颠簸，显示出与其外表不符的强劲动力。
晚棠独自一人住在一间套房里，这房间之前应该是厉赫铖的，衣柜里还挂着男人的衣服。房间是棕灰色调，但床上一整套藕粉色丝绸床单被褥略显奇怪。除此之外，整体的舒适程度几乎可以和之前邮轮上的豪华套房相媲美。
自从那天上完药，厉赫铖就没有再主动找她说过一句话。上船后，他大多数时间都也是他的手下待在一起，商量着什么。
晚棠偶尔能看到他们聚在甲板上，那群人几乎个个都透着一股子精悍之气，常年暴露在外的皮肤呈现出黝黑的颜色，目光锐利，身形挺拔，不像普通船员，站姿倒是很像晚棠在南政府阅兵仪式上见过的军人。
她几乎都不认识，只有两个人有些眼熟，此刻正靠在她正对面的栏杆上聊天。
一个是那个名叫陈升的青年，她们在海城遇袭那次，她和阿文在码头等厉赫铖，似乎就是这个青年来敲响了房门，后来也是这个青年帮厉赫铖上药却无端受了他好大一通气。
见陈升看了过来，晚棠礼貌的朝他微笑了一下。
另一个则是站在陈升旁边的贺玉章。她记得清楚，在不久前的航业公司剪彩仪式上，这位贺先生作为另一家实力雄厚的航运公司负责人，和厉赫铖言笑晏晏，一副生意伙伴的模样。
可今天早上，他和陈升一样，恭敬地站在厉赫铖身侧，称呼他“老板”。
显然，他就是程琳所说的那位“贺先生”，提前在港城替厉赫铖打点好一切的那个人。
察觉到了晚棠的视线，贺玉章也冲晚棠笑了笑，晚棠却没理他。
那笑容客气又周到，和剪彩仪式上那个长袖善舞的贺先生如出一辙，只是此刻在晚棠眼里，只觉得他和厉赫铖一样都狡诈极了。
贺玉章一愣，显然没想到晚棠会是这个反应，他自认风度翩翩，在交际场上向来无往不利，尤其擅长和女性打交道，怎么到了这位孟小姐这里，待遇还不如陈升那愣头青？
他甚至下意识地想往前凑近些，找个由头和晚棠说上两句话，至少挽回点面子。
刚抬脚，胳膊就被一股大力拽住。
贺玉章不明所以，顺着陈升示意的方向看去。
刚才还靠坐在不远处一张椅子上，擦拭着一把手枪的男人，此刻已经停下了动作。
他微微侧着身，黑洞洞的枪口，不偏不倚，正对着贺玉章的脑袋。
贺玉章脚步一转立刻拉着陈升下了甲板，溜进了船舱。
厉赫铖这才收回视线，重新拿起软布，力道重的仿佛要将那枪管擦掉一层皮。
很好，她倒是很会给他找不痛快。
他单方面开启了冷战，也不允许船上其他人和她多说一句话，本意是想让她反省反省。
可现在看来，她根本没放在心上，反而有闲心去看男人，还敢对着别的男人笑？
从他坐的位置看过去，晚棠推开房门，先是看向了贺玉章的方向，然后那个笑容才浮现出来，虽然淡，但确实有。紧接着，贺玉章便笑着回应。
怎么？就这么喜欢戴眼镜的小白脸？
念头一起，霍景霖那张脸就猝不及防地跳了出来，他也戴眼镜，比贺玉章还要白。
明明在海城就认识，剪彩仪式阿姐还装作第一次见的样子莫不是真喜欢他？
男人越想，火气越大，恨不得立刻回到港城将那个小白脸毙了。
恰逢此时，晚棠也注意到了他，只淡淡一眼，又转身回了房间。
晚棠并没有察觉到厉赫铖在与她冷战，只是感觉这两天他确实不像先前那样，时时刻刻都想黏在她身边，目光也鲜少再那样带着侵略性地追逐她。
这样很好，她甚至觉得松快了不少。
刚才在甲板上，虽然隔着一段距离，她也看得分明，他坐在那里擦枪，脸色阴沉的能滴下水来。
他总是这样，阴晴不定，喜怒难测，不知道谁又惹到了他，晚棠决定回房去以免受了旁人牵连。
她还在回想厉赫铖说的那番话，他说得或许没错，厉宗铭是成年人，沉溺于大烟也是他自己的选择，旁人再怎么努力，也拽不住一个一心奔向深渊的人。
她曾经陪他去戒断，看着他痛苦挣扎，几乎耗尽了自己所有的心力，可最后呢？他不给她第二次机会了，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没真正想过要摆脱那东西。
想到这里，晚棠心口还是有些闷闷的，但不是为厉宗铭这个人，而是为那段徒劳无功的过去，以及那个曾经还抱有希望的自己。
至于小囡，她也没想到孩子居然不是厉宗铭的她原本的打算是，设法找到周美菱的家人，将孩子送还，那才是最稳妥也最合情理的做法。
可厉赫铖却像中了邪一样，提出把小囡带着一起回港城，让她匪夷所思。
最后，晚棠还是觉得长途奔波孩子恐怕无法适应，执意让小囡留在了海城。照顾小囡的还是那位经验丰富的中年妇人，姓李，她自己养育过两个孩子，把小囡照顾得无微不至，让晚棠安心了不少。
她走前又叮嘱李妈，如果可以请她帮忙找一下周美菱的家人，至少告诉他们小囡的存在。如果他们愿意接纳这个孩子，就让小囡回到真正的家人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