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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的小家伙也在这个时候忽然皱起了小脸，晚棠连忙凑近去看，果然，小家伙的小嘴吧嗒着，像是在寻找什么。她算了算时间，可不是，正好到了护士叮嘱的喂饭时辰。
她伸手摸了摸桌上那碗晾着的米汤，温度刚刚好，不烫不凉。晚棠小心翼翼地抱起孩子，让她靠在自己臂弯里。小家伙似乎闻到了食物的浅淡香气，哼唧声停了，小脑袋微微动了动。
许是饿极了，在尝到了滋味后，小嘴有力地吮吸起来。半碗米汤下肚，晚棠轻轻拍着她的背，帮她打了个小小的嗝，小家伙脑袋一歪，又睡了过去。
晚棠只觉得，这孩子乖巧极了，几乎一直在睡觉，也不怎么哭闹。直到次日早晨，小家伙嘴巴扁了扁，随即发出了细细的哭声。晚棠立刻俯身抱起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可这次的哭声不像之前那么简单，越来越响亮，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尖锐。
她想起医生说过的话，这孩子因为母亲的缘故，可能会格外敏感，容易发抖、哭闹不止。她赶紧抱着孩子在狭小的房间里慢慢踱步，试图安抚她。
“乖囡，不哭，不哭啊。”晚棠柔声哄着，一下下轻拍孩子的背。
可怀里的小家伙似乎完全听不进去，哭声一阵高过一阵。晚棠的心也被那哭声揪着，又急又疼。她试着换了个姿势，把孩子竖着抱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肩头，轻轻晃动。手臂开始阵阵发酸，她也不敢停下来，只能咬着牙继续哄着。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更久，楼下隐约传来邻居的说笑声和锅碗瓢盆的碰撞声，那尖锐的哭声终于渐渐弱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慢慢地呼吸也变得均匀绵长。
好不容易哄睡了孩子，晚棠不敢耽搁，找了布条，将熟睡的孩子小心翼翼地绑在胸前，确保她既安稳又不会被勒到。这样，她才能腾出手来做事。
楼梯还是那副老样子，每一步都伴随着抗议似的吱呀声。走到天井，王家姆妈还在那里，只是换了样活计，正在搓洗衣裳。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目光落在晚棠胸前，又看看晚棠略显憔悴的脸，倒是没说什么难听话，只是哼了一声：“孩子哭了你要哄一哄啊，怎么能让她哭成那样？”
晚棠脸上发烫，有些局促：“大姐，真不好意思。”
“行了行了，”她摆摆手，“都是这么过来的，当妈的也不容易。”
她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哦对了，牛奶。送奶的来了，我帮你叫住了，依你说的一个月，喏。”她朝灶间方向努努嘴，“刚送来的，放桌上了。钱你得给我，一个月三块大洋，不赊账。”
“好的好的！”晚棠赶紧应着，手伸进挎篮，摸出三块银元递过去，“谢谢大姐费心了。”
王家姆妈接过钱，也没细看，随手擦了擦湿手揣进兜里：“灶间的米，你昨天盛了多少，记得还回来。”
“记得的，大姐。”
“要去那饭馆就喂完孩子赶紧去，人家开门早。”王家姆妈又低下头继续搓衣服。
“老正兴”门面不大，但干净卫生，飘出浓浓的菜油和香料混合的味道，门口跑堂的伙计正在掸抹桌椅。
晚棠深吸了口气，走了进去。一个穿着棕色褂子、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正站在柜台后算账，大概就是老板了。
“老板，”晚棠声音有些小，“我是王家姆妈介绍来的，听说您这儿缺人洗碗？”
老板抬起头，放下手里的算盘，目光定在她脸上，又在她身上转了一圈，看了看她怀里的孩子，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洗碗？侬？侬这细皮嫩肉的，做得来伐？”
晚棠连忙道：“做得来！老板，我不怕辛苦，什么都能干！”
老板还没说话，旁边掀开布帘走出来一个女人，看样子是老板娘。她身形比老板更圆润些，眼睛却很锐利，上下扫了晚棠一遍，直接问：“王家姆妈让你来的？”
晚棠点了点头
老板娘又看了看孩子：“孩子谁带？”
“我带着一起。”晚棠有些忐忑。
老板刚想说什么，老板娘却一挥手：“行了，试试吧。一个月十二块大洋，工钱月结。不过先说好，手脚要麻利，碗要洗干净，要是偷懒耍滑，或者打碎了碗碟，可别怪我不客气。”
老板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吭声。
“谢谢老板娘！谢谢老板！”晚棠连忙道谢。
“后厨在那边，自己进去找地方，孩子你可以先放在那边角落的竹篮里。”老板娘指了指方向，又补充一句，“我们这儿不管饭。”
后厨油烟气更重，几个灶台烧得正旺，大师傅正挥着锅铲。角落里堆着小山似的脏碗碟，旁边是一个大水池。冬日的水冷得像冰，晚棠把孩子放在一个相对干净的角落，用布单围着挡了一下，然后挽起袖子，开始洗碗。
冷水浸入皮肤，刺得骨头都疼。碗碟上的油污又厚又腻，滑不溜手。她咬着牙，用力搓洗，不敢有丝毫懈怠。一上午下来，腰酸背痛，一双手又红又肿，指尖冻得发麻。
后厨稍微空闲下来时，晚棠赶紧去看孩子，给她热了牛奶喂。
老板娘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抱着胳膊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看侬这样子，不像是做惯粗活的。是哪家大户人家跑出来的姨太太？被大夫人赶出来的吧？”
晚棠喂奶的动作顿了顿，也没有回话，只是继续小心地给孩子喂奶。
老板娘撇撇嘴：“闷葫芦一个，怪不得被人撵。话都不会说，能讨到好？”她说完，转身从旁边灶上端过一碗饭菜，“喏，吃吧。本来是不包饭的，看你带着孩子可怜，这顿算我的。”
晚棠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饭菜，愣了一下，低声道：“谢谢老板娘。”
老板娘没再说什么，转身又去前面忙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