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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丰八年六月,肃顺在养心殿翻阅《算学正心局弹劾录》,朱笔圈住「王五私改算具形制」的条目。殿外传来铜狮贴金的锤声,与三年前铁仙会工坊的锻筹声竟有几分相似。他望着案头的「铁锚纹算筹」——这是王五监制的算具,龙纹下的「正」字微雕若隐若现。弹劾录里写着「王监正改良算具」,他却记得王五曾说:「刻纹是朝廷的脸面,算理是匠人的里子。」
「大人,王监正已接管铁仙会,」幕僚递来密报,「王五在工坊教小顺磨算筹,半句不提微雕之事。」肃顺捏起算筹对着阳光,龙鳞间的「正」字与竹芯校准槽浑然一体,竟看不出人为刻痕。「他倒想得开,」肃顺轻笑,「当年献微雕之策的是他,如今最不在意的也是他。」
辰时三刻,铁仙会工坊的炉火映着王五平静的脸。他蹲在角落指导小顺熔铸算筹:「竹芯铜皮比例三七开,竹节对铜纹,热胀冷缩差半厘。」王监正的呵斥声从门口传来:「王五!为何不用朝廷新颁的『正』字模子?」王五抬头,目光扫过对方腰间的金丝穗子,淡然道:「模子是死的,竹铜是活的。」他将一枚算筹浸入棉油,筹身在水中旋转如陀螺,「监正大人要『正』字,匠人只问准度。」
未时,肃顺踏入工坊时,王五正在用巴夏礼的含硫黄铜铸炮架校准器。「王五,」他盯着校准器表面的素纹,「王监正说你抗命不刻『正』字?」王五用铁钳夹起算筹,铜体在阳光下泛着青芒:「回中堂,算筹需随炮管俯仰承重,刻纹易折。」他转身打开火炉,露出内层的竹芯模具,「卑职用太行苦竹做骨,比刻纹更顶用。」
申时,养心殿廷议的争吵声传来。肃顺摸出王五送的算筹,龙纹与「正」字早已被他磨去,只留光滑的铜面和隐约的竹节暗影。他忽然明白,王五的「中立」不是妥协,是将算理藏进材质肌理,让朝廷的刻纹沦为浮于表面的装饰。正如工坊墙上被铲去的「铁锚纹」,底下露出的「工」字暗码,才是匠人真正的信仰。
亥时,铁仙会工坊的炉火照亮王五苍老的面容。小顺捧着《算具改良录》欲言又止,王五却摇头:「刻纹之争,争不过皇权;算理之道,道不尽材质。」他将最后一批无纹算筹浸入桐油,筹身映着小顺袖口的「铁锚纹」袖扣,「铁锚会沉,算理不沉。」话音未落,王监正带人闯入,却只看见匠人专注熔铜的背影,以及炉中跳动的、没有刻纹的算筹。
五更天,肃顺收到密报:王五告老还乡,随身只带了半箱算筹和几捆苦竹。他望着窗外的晨雾,想起昨日在工坊看见的场景:王五用算筹摆成北斗形状,每根筹身的重量误差不足半克,却无任何刻纹。手中的算筹忽然变得温润,他这才惊觉,真正的算理从不依赖刻纹,正如王五围裙上的「正」字补丁,早已被棉油浸得发透,成了匠人手上的老茧。
晨雾中,小顺目送王五的独轮车消失在城门。车上的算筹在晨光中闪烁,没有「正」字,没有龙纹,只有匠人刻在筹心的极小「工」字——那是铁仙会最后的印记,也是王五留给天下匠人的无字天书。而在紫禁城的阴影里,王监正正对着满墙「正」字沾沾自喜,却不知他手中的算筹,因多了道无用的刻纹,误差率早已超出战场容许的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