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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洛阳已是秋风飒飒,龙门两侧山野层林尽染、枫叶如霞。
因为新安道仍是积涝不通,张岱一行不得已由崤函南道绕路归都,当抵达洛阳南郊的时候,时间都已经过了中秋。
此时的洛阳南郊仍然残留着不少之前暴雨留下的痕迹,农田遭受了不小的破坏,且多有役丁农人们在修缮河渠堤堰。
但情况看起来倒是比张岱预想中要好了不少,并没有看到连片被摧毁的田舍村邑,也没有形成规模极大的洪涝地区,较之他们沿途所行经的一些地区受灾都要轻了一些。
不过张岱眼下也没有心情停下来查问原因何在,而是快速的穿过洛阳南郊径直入城。入城后张岱也没有直返张家大宅,而是沿天街继续北行,一路抵达洛北靠近皇城的道光坊中。
之前朝廷有关他的任命只是一桩小事,自然不值得传驿通知,张岱之所以能够知晓,还是由高力士派人前往桃林驿告知他。
高力士这么做,也是在传递某种讯息,所以张岱在返回洛阳后便直接前往道化坊高力士的宅邸拜见。
唐代太监在宫外设宅者不乏,高力士作为太监中的领头羊,两京之中俱有其宅田产业,道光坊这座大宅较之康俗坊张家都不遑多让,同样门阁壮阔、列戟于前,只是门外没有沙堤。
当然张说罢相后,张家门前的沙堤便也被除走,再想堆设起来,怕是得等到张岱日后入朝拜相了。
张岱眼下倒是没有时间畅想吹牛,他现在迫切的想要搞清楚究竟谁在搞他。
他现在被任命武当县尉可不是去跟张三丰做道友,武当县正位于山南均州境内,就是李林甫被贬去的地方,他要真去做官,不用想也知道李林甫会怎么收拾他。
真要去了那种地方,想要搞什么有脑子的斗争都是奢想,直接敲死丢汉水喂鱼都是轻的!
高氏门前访客众多,张岱让丁青入前投帖,过了一会儿才有家奴将他们主仆引入,并请张岱在前堂稍候片刻。堂中也有其他宾客等候,不过张岱也都不怎么认识。
又过了一会儿,又有家奴走进来将张岱往后引送到一处阁楼中,然后才说道:“主公今日当直奉宸,家中唯几位郎君交接宾客。主公曾嘱,张公子不是俗客,若来则请稍待,主公不久即归。”
张岱对高力士家事情况也有了解,太监通常会收小太监做养子,但其家奴口中所称家中几位郎君还真不是小太监。
高力士本名冯元一,出身岭南大族冯氏,是冼夫人的后人,其人显达之后,流落在岭南的族人也纷纷前来投奔。同一时期另一个地位较之高力士还要更显赫几分的大太监杨思勖,同样也是出身岭南豪族。
此刻时间已经到了午后,张岱又在这里等到了将近傍晚时分,一身紫袍的高力士才从门外走进来,他连忙起身相迎道:“渤海公……”
“慌了?”
高力士望着眉眼间有些焦虑的少年,口中微微一笑,抬手递给张岱一份文书。
张岱接过来匆匆一览,发现乃是由吏部所拟、门下省发出授任他为武当尉的告身,脸色顿时变得又难看几分。
“告身已经驳回作废了,你也可以留下来,提醒自己人心险恶。”
高力士走上堂中坐定下来,又对张岱笑语说道。
张岱闻言后忙不迭向高力士深揖道:“多谢渤海公庇护,使小子免赴险恶之境遭受奸徒加害。只不过……”
“只不过你更想知道谁人设计加害,你家人对此为何又不作反驳罢?”
高力士看着神情依旧沉重严肃的少年,又笑语问道。
张岱闻言后心情沉重的点了点头,何人加害他,他就算没有十成的把握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但这件事更严重的问题是,如此明显的针对性报复,他家人怎么能任由事情发生、甚至告身都下达出来,要高力士帮忙出手驳回?
“过去这段时间,都中发生许多事。燕公虽已致仕,但毕竟立朝多年,遗泽不浅,你耶因获新职,唉……”
讲到这里,高力士便叹息一声,然后便继续说道:“此令吏部员外郎韦坚所拟,未经都省便发于门下,门下即日发出。我知事时也晚,并不能独废你这敕授,让吏部侍郎齐浣奏罢今番挽郎授官,明年冬集糊名参选。”
高力士话虽不多,但却透露出了丰富的信息。首先是说他们家里自己出了问题,他老子张均被授中书舍人应该是一件好事,结果高力士却叹息一声,可知事情并不简单。
至于自己的官职任命下达流程,则就更加蹊跷了。原本六部事务是要汇总到尚书都省,都省进行内部的讨论整理之后再上奏到中书门下进行最终的决策。
数年前张说改制将政事堂改为中书门下,并设立五房对接六部,吏部的任命没有通过都省,那必然是中书门下发于门下省。
张均刚刚被提拔为中书舍人,而中书舍人的职责之一就是分押五房,就是说张岱这一个任命还没有进入门下省,张均就已经先过目了,但他对此完全没有任何反应,还是由之发往门下省。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张均不只心性凉薄、不顾儿子死活,而且还是一个大糊涂蛋。武当县在哪里?在均州啊!人家作此任命的时候,就没把张均当人,而张均也不把自己当人!
高力士说不能独废张岱的敕授,但他却能指使吏部侍郎直接叫停所有挽郎的任命。为什么要小题大做?因为单独插手张岱的事情太扎眼、太丢脸了!人家做老子的都不着急,他一个外人急什么?
“渤海公如此错爱,小子实在、实在感激不尽!来日若有差遣,必不敢辞!”
话讲到这一步,张岱也没有脸再向高力士追问究竟,还是先回家搞清楚自家那狗屁倒灶的事情再说其他吧。
高力士听到张岱这么快便领会到事中要义,眼中也流露出几分欣赏之色,但见少年脸色铁青,便又开口说道:“儿郎才情卓然,所见不只一桩。我户中子弟教养远不及你,他们只重势位、不识才略,所以不准他们接待你,以免无知结怨。来年待你势位更高,他们自懂得攀高从游。
你祖父张燕公,天下重之,但在你如今这个年纪,也不过只是一个洛下无赖少年。年少遭遇一些短困,未必是坏事,相信你的才力必能从容解决。不要因为一时的意气激荡,做下什么抱憾终身的蠢事。”
“渤海公深情教诲,小子铭记于怀。以此自励,必不负仁长传道之恩!”
张岱倒没想到高力士竟会给自己这么一番语重心长的教诲,他知高力士是在提醒他要控制情绪,一旦回家跟他那蠢货老子争执撕破脸,那他必然要处于舆论的劣势,反而更让旁人奸谋得逞。
“小子当下自困家事,日前所言飞钱事……”
他也知高力士为什么这么关照自己,便又开口说道。
高力士摆摆手说道:“你当下正有困扰,想也不能安心别事。况今两京诸事不通,这些事务也不急在一时。且先归家去罢,听说近日燕公体中不畅,我连日当直,也无暇前往探望,归家后代我问安一声。”
其实越是两京交流不便的这种情况,越有助于飞钱业务的推广展开,不过眼下他也的确没有精力再去搞这些,只能再向高力士道谢,然后便起身告辞,匆匆向自家赶去。
然而当他返回康俗坊大宅时,却发现之前入城打发先行返回惠训坊别业的阿莹一行竟然也回到了大宅中。
“阿郎,我们归后才被告夫人有喜,需近水安胎,所以……阿母她们都在日前搬去了城南的田庄上。”
阿莹疾行入前,小声说道。
张岱听到这话,眸光又是一凝,他拍拍阿莹手背轻声安慰道:“没事的,哪里都住得下,先安排人去庄上告她们一声。”
因为具体的情况还未了解,所以他也没有像之前铜匦投书归来后那样大肆发作,前庭中停了一停,然后便直往后宅去拜见祖父母。
“六郎回来了,总算……”
大宅中有族人家奴闻声赶来,望着张岱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也都没有冷眼相向。
张岱微微颔首回应家人们的呼喊,一路来到后堂所在。他明显感觉到家宅中充斥着一股古怪的氛围,甚至比上一次遭受家变还要更加的沉闷。
当他来到后堂,便见到他的叔叔张垍正神情阴郁且一脸疲态的站在堂外,于是便入前道:“阿叔,我回来了,大父病情很严重吗?”
张垍抬眼看向他,眼神很是复杂,且还隐隐夹杂着几分愤怒,盯了张岱片刻后才闷声道:“总还能观人视事,进去罢!”
“门外是宗之吗?几时回来的?连日大雨,客旅多伤,平安回来就好!”
堂内传来张说有些虚弱的声音,张岱闻言后便也连忙入内道:“大父,是我回来了。有累亲长担心,实在不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