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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妃死的时候,我七岁。
我想我不会难过的,可我还是哭了,冰凉的泪水挂在脸上,又湿又粘,很讨厌,我用袖子擦掉了。
母妃身为四妃之一,却不受宠,总见她在哭,看着我的眼里尽是怨气,我知她怨我无法讨得父王的喜爱,她总说,我什么都未替她争取到,根本,就是累赘。
她说的话或许有些道理吧,幼时偶尔出殿去玩,便会被两名皇兄欺负,浑身是泥,是水,或是伤的回来,起初母妃会抱着我一起哭,后来她便开始责骂,因为我总是不能引起父皇的注意。
记得有一年冬日,下了很大的雪,我在后院的水池子里踩着冰块玩,冰块松动,我掉了下去,生了一场大病,父皇来看我了。
从那以后,我时常生病。
冬日我的卧房通常不点暖炉,被子也是薄薄一层,吃饭六成饱,夏日母妃会给我吃些奇怪的东西,吃完便开始生病,那时我偶尔会埋怨自己无用,生病惹来许多麻烦。
病的次数多了,父皇便很少过来了,我的病越来越严重,经常难受得掉眼泪。
记得有一次,母妃忘记喂我喝药,我迷迷糊糊去找她,快进门口时听到郝公公的哭声,他在求母妃,说再减少药量,我会死。
郝公公是母妃身边的太监,人很好,很多时候就是他在照顾我。
我看着他哭求母妃,笑了。
从那以后我未曾吃过母妃送来的东西,亦未主动去她那里,我与郝公公一同吃饭,偶尔还钻在他被子里,我问他,为何母妃这般对我。他摸着我的脑袋让我睡觉,说皇宫里,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母妃死后,我被几位妃子推来推去,谁都不肯要。我去找父皇了,父皇那日心情不佳,冷冷看了我一眼,说,皇家的孩子,得靠自己。
我躲在青松树底下哭,我以为父皇是很爱孩子的,如平西王世子,普通人家的孩子不可与皇子有同名,父皇亲自赐他一个“言”字,每次平西王带他进宫,他便抱在手里不肯松开。我以为他不肯抱我是因为我生病,原来不是。
一直以来我知道宫里有座碧落殿,父皇时常在那里,比宫中任何一个妃子的宫殿都去得频繁,以前我不明白,后来我知道了,父皇爱着平西王妃,所以他也爱平西王世子,我,不过是他可有可无的皇子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我默默告诉自己,日后,决不再哭了。
眼泪还未擦干,一串清脆的笑声响在雪地,我举目看去,一身火红的女孩在雪地里奔跑,她到我身边,红扑扑的脸,水汪汪的大眼,问我为何会哭,递给我糖果,问我叫什么名字。
她的笑很干净,眼睛很透彻,与宫里其他人不一样。
如果说,七岁时我的天空一片阴霾,那她,便是冲散乌云的一抹阳光,让我瞬间恍了神,忘了心中的委屈,忘了母妃的死父皇的冷淡,她说以后常来找我,我应该很高兴才是,如果忽略她前面一句话。
很多年后我知道,人的选择只在一念之间,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她说她每年入宫都与我一起玩,可我从未与宫中同龄人呆过。
你认错人了。
我几乎脱口而出。可她下一句,说她常来找我玩。只是一个瞬间,我没有否定,点头。
我仍旧是不受宠的三皇子,仍旧时常被两位皇兄欺负,甚至有些得主子宠的奴才都敢对我发点脾气,我冷眼看着宫中你争我夺的戏码,愈发觉得他们可笑,所谓是非对错,其实只在一人手中,是生是死,由一人掌控。
大皇兄时常说,等他做了皇帝便废了我,给他当猴耍。二皇兄永远只是冷傲地瞥我一眼,在走过我身边的时候不着痕迹拌我一脚。我知道,倘若我永远只是不受宠的三皇子,等着我的日子,会比如今惨上百倍。
关于皇位,朝中有人支持嫡长子,有人支持二皇兄,独独没有人注意到我。
我列举出所有朝廷官员的名单,只找到远赴东北边疆的皇叔,或许,可能,有那么点微小的希望,他会帮我。
一年冬日,趁着他回宫过年,我找到他给他下跪,我说我不想死,不想窝囊地活着,不想永远低人一等。我低着头,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他答应了,他说,他什么都不懂,可他会尽力。
若说宫中还有谁对我好,那便是冯爷爷。
黎儿说她能时常进宫全靠冯爷爷,我与她偶尔钻到太医院,冯爷爷与黎儿玩闹,对我,却是祖孙般的关爱。若说黎儿给我的感觉是明媚,冯爷爷便是温暖,那是在母妃父皇那里,在我过去的人生里,从未有过的感觉。那时我懂得不是太多,只想守着,只想有一日,我和他们无需偷偷见面,无需再分开。
不知听谁说过,撒了一个谎,便要用十个谎来圆,可我的那个谎言,好似永无尽头。
我问黎儿,为何喜着红衣,她眨着眼睛问我,你不是说过我穿红衣好看么?如今不喜欢了么?
我摇头,说喜欢。
她与我说她记得的事,我敷衍着答应,从她嘴里我知道,她说的那个人其实是平西王世子,谢言墨。
我暗中查了查,以前每年冬至平西王携世子入宫,恰好宫中大宴,黎儿也在那时会入宫,可自从隆安十年,谢言墨便未再入宫,皇叔说因为平西王觉得父皇对他太过于特别,且父皇开始对平西王戒备,他心中不安,便不再带谢言墨入宫。
从那以后我从不敢在黎儿面前提起平西王,提起西南,有意避开她回忆往事的话题。若说我有什么恐惧的事情,那便是黎儿发现一切。
人一旦犯错,便无法原谅。我从来都是这么认为,我想,倘若黎儿知晓她嘴里的那个“你”是谢言墨,我骗了她一次又一次,她不会原谅我,我的天空会再次阴霾。
况且,黎儿是左相之女。
左相季宁,手握大权,倘若我能娶得黎儿,得到季相支持,便有能力与两位皇兄一争高下。
我忐忑守着谎言,不时出宫与黎儿玩乐,宫中人早已不对我这个三皇子抱任何希望。我乐观二位皇兄斗得你死我活,父皇睁只眼闭只眼,我记得我问过皇叔为什么,皇叔叹了口气,说这宫里,到处是棋子,人,事,情。
或许我骨子里便是明白这些的,我是母妃的棋子,父皇对我少得可怜的父子之情是我作为棋子的资本,我若无用,便会被弃。连母亲都会这般待我,我想象不出这世上其他人凭什么真心待我?
相比沦为棋子,我更愿做棋手,亲手掌控一切。
这世上真正的善人只有三个,黎儿,冯爷爷,和郝公公,也是我想要相信,尝试相信的三人。
两位皇兄被禁足,我成为宫里唯一一位皇子,并未得到想象中的重视。平西王世子从隆安十年便未曾入宫,父皇却从不曾忘记,每年丰厚的赏赐从云都运到西南郡,未曾间断。
那一年,我寻思着如何向父皇提起我与黎儿的婚事,一道圣旨,晴天霹雳般打乱我所有计划,黎儿哭嚷着不肯嫁,我突然惶恐,倘若她知晓当年她在宫中碰到的人是谢言墨,还会不嫁么?那我,算什么?
我不愿失去黎儿。
这么些年我暗地里培植了些势力,季曲文身边的侍卫就有几名是我借着黎儿安插进去,他去西南见谢言墨,我便调了一批武功高强者,与那几名侍卫一同去了西南,刺杀对象是平西王妃。
一举两得之事,我从来不会放过。
此事若成,平西王妃不在,父皇无所挂念,自是不会再借着谢言墨来眷念旧情,谢言墨守孝三年,婚期必定推迟,三年时间,足够我改变许多东西。此事若败,侍卫中有季家人,季谢两家必定反目,婚事受阻。
结果有些意外,却更合我心,死的人是平西王,谢言墨自请退婚,而平西王妃也在三月后病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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