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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成蹲在樊城外的黄土坡上,把旱烟锅子往鞋底\"梆梆\"磕了三下,眯着眼看远处襄阳城的轮廓。牛金星捧着个破罗盘在旁边转悠,活像算命的瞎老汉。
\"曹营的弟兄们给额听真喽!\"罗汝才扯着嗓子喊,唾沫星子喷了旁边亲兵一脸,\"太平店那破地方连个像样的窑子都没有,但胜在能卡住官军的粮道!\"说着把马鞭往西北方向一指:\"看见没?那边河滩上停的漕船,比大姑娘的腰还细——都给老子扣下!\"
二十里外的清河店,刘宗敏正光着膀子磨刀,火星子溅到络腮胡上都不带眨眼的。\"前营的崽子们!\"他突然把磨刀石一扔,震得树上的老鸹\"扑棱棱\"乱飞,\"等会儿攻城都机灵点!左良玉那个龟孙子手底下有个叫王允成的,听说养了三百铁甲骑兵\"话没说完就被亲兵打断:\"刘爷,探马说王允成把铁骑都拴在樊城西门吃草呢!\"
\"吃草?\"刘宗敏一愣,随即笑得直拍大腿:\"哈哈哈好得很!传令下去,把咱老营那二十车巴豆拌进草料里,等那些铁骑窜稀窜得腿软——\"说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与此同时,李过正带着左营在张家湾的芦苇荡里钻来钻去。\"都猫着腰!\"他踹了脚某个直起身子的新兵蛋子,\"知道为啥选这地界不?\"见众人摇头,他得意地揪了根芦苇叼着:\"王允成那厮最爱附庸风雅,天天在城头弹什么《广陵散》。等会儿听见琴声,就是咱动手的号令!\"
最热闹的要数袁宗第这边。右营的弟兄们刚摸到竹藤铺,就听见\"轰隆\"一声——几个愣头青把人家榨香油的水碾子给推倒了。\"袁爷!俺们不是故意的!\"肇事者还没说完,就被袁宗第揪着耳朵拎起来:\"瓜皮!这下全城都知道咱来咧!\"突然眼珠子一转:\"不过嘛传令下去,让弟兄们把各村香油坊都点上火!\"
王允成果然在城楼上坐不住了。这个号称\"铁骑王\"的将领此刻急得直转圈,琴弦都弹断了两根:\"快!快给左帅送信!就说闯贼用了火攻不对是水攻也不对\"突然抽了抽鼻子:\"这什么味儿?\"
原来袁宗第的人马已经摸到护城河边,正把成桶的香油往河里倒。夕阳下,整条护城河泛着诡异的油光,活像条金鳞巨蟒。更绝的是,刘宗敏派来的巴豆草料车也到了,拉车的驴子闻见香油味,撂蹶子就把车掀进了河里
当夜樊城守军集体腹泻,王允成的铁骑连马鞍都坐不稳。更绝的是,香油把护城河变成了巨型灯油池,李过派人射出的火箭刚沾水面,\"轰\"地就烧起三丈高的火墙——这场面,连见多识广的牛金星都看傻了眼,哆嗦着说:\"这他娘的比火烧赤壁还邪乎!\"
日头刚偏西,左良玉在襄阳城的签押房里\"啪\"地摔了茶碗——探马刚报来闯贼从南阳扑来的消息,碎瓷片子溅到他那双云头靴上都不带眨眼的。
\"王允成!\"左良玉吼得梁上灰簌簌往下掉,\"把你标营那五千精壮带上,再捎上马进忠、金声桓那两个愣货,统共万把人给老子钉死樊城!\"说着突然揪住王允成的箭袖,压着嗓子补了句:\"记着,多要火药\"
王允成这货精得跟枣核似的,立马顺杆爬:\"大帅圣明!火药这玩意儿多多益善啊!\"他掰着黑粗手指头算账:\"您想,火铳放一响得装三回药,火箭子更要五倍量。要是闯贼来十万\"话没说完就被左良玉踹了脚屁股:\"滚你娘的!当老子库房是终南山火药洞?\"
等王允成带着人马乌泱泱开到樊城,这厮立马现了原形。先是在城隍庙后头刨了个三丈深的地窖,把运来的火药藏得严严实实,连耗子洞都拿铁水浇了。转头就揪住马进忠的络腮胡:\"老马!火铳才八十杆顶屁用!快找篾匠来!\"
马进忠正啃着炊饼呢,闻言喷了一地饼渣子:\"啥?竹竿子能顶火铳使?\"王允成直接拽着他上了城墙,指着远处武当山南坡那绿汪汪的竹海:\"瞧见没?那都是老天爷白给的炮管子!\"说着比划起来:\"粗竹筒子裹铁箍,塞三斤火药加两碗铁砂——额管这叫"竹将军",一响能轰塌半堵土墙!\"
那边金声桓更绝。这厮带着三百工兵在汉水北岸转悠,专挑土岗子间的羊肠小道下家伙。有个新兵蛋子问:\"金爷,这鲫鱼背地形马都走不稳,埋雷顶球用?\"金声桓\"咣\"地给了那小子一脑崩:\"瓜皮!正因马走不稳,闯贼才专挑硬路走!\"说着掏出三样家伙什:
\"头样是药线雷,得用香头点,太磨叽。\"他甩手扔了。 \"二样是钢轮雷,马蹄子踩上"咔嗒"就炸,美得很!\" \"三样更绝——\"他突然压低嗓门,活像说贼话似的:\"火种雷!埋时留个纸媒子,等前队踩破油纸壳,风一灌轰!\"
正说着,远处竹林里\"噼啪\"炸响——原是马进忠试射\"竹将军\"呢。那动静,震得荆山上的老鸹扑棱棱乱飞,金声桓裤裆都跟着颤了三颤。王允成在城楼上乐得直拍砖:\"美!太美了!等闯贼来,先请他们吃顿竹笋炒铁砂!\"
日头爷懒洋洋地趴在崤山脊梁上,把千沟万壑的黄土坡都染成咧橘红色。官道像条褪色的裤腰带,曲里拐弯地在山峁峁间缠来绕去。忽然一阵马蹄子声惊起满坡的野雀儿,扑棱棱飞过正在抽穗的糜子地——塔天宝领着二十来个精壮后生,马尾巴甩得跟鞭梢似的,正沿着泾河岸边的官道向南窜哩!
塔爷今儿个穿着对襟粗布褂子,腰里别着两把油光锃亮的短铳。这汉子四十出头年纪,枣红色的脸膛上横着道刀疤——那是崇祯八年跟洪承畴的标兵干仗时留下的。他扯着嗓子吼:\"碎怂们麻利些!后晌要是赶不到蓝桥驿,小心老子拿马鞭子抽尻子!\"话音还没落稳当,三个打头的哨探已经蹿出去二里地,马蹄子溅起的黄土坷垃打得道边的酸枣树沙沙响。
您可甭小看这前哨营的阵仗!打头三个后生都是米脂老家带出来的老杆子:王栓柱扛着杆缠红布的三眼铳,李二狗腰里别着五把飞镖,张憨娃背着面铜锣——这可不是寻常物件,里头藏着火药捻子哩!三匹马跑起来跟商量好似的,始终保持三十步的\"品\"字形。后头跟着的弟兄们也都支棱着耳朵,有个风吹草动立马就能摆出\"雁翎阵\"。
正跑得欢实,忽然\"轰隆\"一声!就跟雷神爷在脚底下抡锤子似的,官道上猛地蹿起丈把高的土柱子。碎石头子儿噼里啪啦砸在糜子地里,惊得张憨娃那匹青骢马前蹄子一抬,差点把背上的铜锣甩进泾河去!塔天宝一把拽住丝缰,那匹枣红马\"咴咴\"叫着转了三圈才站稳。
\"日他个先人板板!\"李二狗从土窝窝里爬起来,吐着嘴里的泥星子:\"塔哥!明狗子给咱备下硬菜咧!\"话音没落,前头探路的王栓柱已经打着滚儿翻回来,包头巾都炸成破布条咧,扯着哭腔喊:\"额滴娘呀!三娃子连人带马都成肉馅咧!\"
塔天宝眯着眼往四下一扫,山梁梁上静悄悄的,连个鸟影都没有。他\"呸\"地吐掉嘴里的土沫子,照着慌慌张张摇黄旗的小哨头屁股就是一脚:\"瓜皮!你当这是过年放炮仗呢?埋伏的兵影子都没见着,倒把自家马惊得窜稀咧!\"
一伙人蹑手蹑脚摸到炸出来的土坑边,但见那坑圆得跟婆姨们烙的锅盔似的。塔爷蹲下身,粗手指头在坑沿上这么一摸——咦?这印子咋跟铁锹铲的一模一样?再扒拉几下土疙瘩,好家伙!碎木板上的榫头眼儿还新崭崭的,钢轮齿上抹的羊脂都没干透哩!
这情形让塔爷想起崇祯六年那个雪夜。当时他跟着闯王在武安吃败仗,左良玉的兵不知使的啥妖法,地里突然就\"咚咚\"炸开花。有个老火头军说过,这叫\"地雷\",专炸脚底板的神器。想到这儿,塔爷后脊梁\"唰\"地冒出层冷汗——该不会是撞上戚继光兵书上写的\"自犯钢轮火\"咧?
正琢磨着,后头传来\"嘚儿驾\"的吆喝声。转头就见宋矮子骑着匹杂毛驴,道袍下摆都撩起来别在裤腰带上。这牛鼻子老道离着老远就喊:\"塔蛮子!你狗日的把雷公爷的饭锅给端咧?\"等凑近一看那些碎铁片,脸色\"唰\"地变咧:\"额滴天尊老爷!这可不是寻常地雷,是兵部仿照李长风的地雷新造的"连环阴阳炮"!\"
塔爷刚要细问,忽听得西边山坳里传来\"咔嗒咔嗒\"的响动,跟铁匠铺拉风箱似的。宋矮子掐指一算,脸白得跟新糊的窗纸一样:\"完球!这雷阵是"子母雷"!快\"话没说完,官道两侧的糜子地突然同时蹿起十几股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