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南小说网

第459章 潜龙勿用(六)【1 / 1】

江易南生提示您:看后求收藏(迦南小说网https://www.jnweishang.cc),接着再看更方便。

寅时三刻的皇城笼罩在青灰色的晨霭中。温鸢独立凤台最高处的汉白玉栏杆前,指尖的绢信被夜露浸透,墨迹在潮湿的丝绢上晕染开来,像一滴血落入清水。远处宫墙外传来铁甲碰撞的声响,比平日早了整整一个时辰——魏国的禁卫玄鸟卫正在异常换防。

\"青梧。\"温鸢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如同檐角铜铃在风中摇曳。她望着北方渐亮的天际,那里泛起一抹诡异的胭脂色,\"去请陛下。\"

当元常陈匆匆赶到时,晨光已为凤台镀上一层金边。温鸢立在鎏金铜镜前,正将最后一缕青丝绾起。素白劲装勾勒出她纤细却挺拔的身姿,腰间那柄极少示人的软剑秋水泛着泠泠寒光。年轻的皇帝还未来得及开口,温鸢已将那封绢信递到他眼前。

\"王叔得手了。\"元常陈的手指微微颤抖,绢信上的八个字在晨光中灼目如血,\"可贺鲁一死,北狄必会\"

\"陛下。\"温鸢突然打断,她推开雕花窗棂,指向北方天际,\"您看。\"

远处的云层被染成赤红色,那不是朝霞,而是连绵的烽火。火光映在元常陈骤缩的瞳孔里,恍若当年政变之夜的血色。

当年也是在这样的血色之中,他们举着反魏的旗帜,向着元孝文宣战,为自己赢得了一个未来。

黑水河畔三十里的山道上,晨雾弥漫如纱。温北君倚坐在一块风化的玄武岩上,慢条斯理地擦拭着琵琶泪。剑身上的血渍已经凝固,在晨光中呈现出暗红的釉色,像极了黑水河畔的落日。

卫子歇单膝跪在一旁,正用牙咬着绷带包扎左臂的箭伤。鲜血渗透白布,在肩头绽开一朵红梅。

这一战还是多亏了自己这个学生,卫子歇是妥妥的一流高手,而且是在一流高手中都排得前数的那种。

\"先生,探马来报。\"他忍着疼低声道,\"北狄大军开始溃退了。\"

温北君摇头,刀尖挑起地上半截断箭:\"贺鲁虽死,但他弟弟阿史那延陀还在。\"他望向远处升起的狼烟,那烟雾在碧蓝的天幕上扭曲如蛇,\"传令下去,让玄鸟卫换上缴获的北狄铠甲。\"

卫子歇猛地抬头,牵动伤口倒吸冷气:\"先生是要\"

\"凌丕不是想看我们两败俱伤么?\"温北君冷笑,剑锋划过岩石迸出几点火星,\"那就让他看场好戏。\"

半个时辰后,一队穿着北狄狼头铠的骑兵冲向齐国边境。他们刻意用生硬的狄语高喊复仇,铁蹄踏过麦田时留下深深的沟壑。而真正的玄鸟卫精锐,早已借着这场混乱,像水银般渗入了齐国边防线。

凌基接到边境急报时,正在用象牙箸夹一块水晶肴肉。描金瓷碗从指间滑落,在波斯地毯上摔得粉碎,汤汁溅脏了他的蟒纹锦靴。

\"好个温北君!\"他怒极反笑,手中军报被攥得簌簌作响,\"这是要嫁祸于人啊!\"

裴琰匆匆展开羊皮地图,麈尾拂尘扫过齐魏边境:\"王爷,当务之急\"

\"报——!\"传令兵慌不择路地冲进来,额头磕在门框上渗出血丝,\"北境急报!汉国十万大军突然在边境集结!\"

凌基手中的茶盏又落在地上。他与裴琰对视一眼,同时看向沙盘——代表汉军的黑旗已插满边境。

\"好一招声东击西。\"凌基咬牙切齿,金丝楠木案几被他的佩剑砍出一道深痕,\"温北君怕是早与汉国\"

\"王爷!\"又一名侍卫跌撞而入,\"陛下急召!北狄使团刚在朝堂上掷了战书!\"

凌基眼前一黑,扶住屏风才没跌倒。他终于看透这盘棋——杀贺鲁激怒北狄,伪装北狄袭齐,再联汉施压。三步杀招,环环相扣,将齐国逼至悬崖边缘。

不错的计策,面对如今一家独大的齐国,联合天下剩余的所有势力显然是最好的计策了。

七日后的朝会上,当齐国使臣跪呈鎏金国书时,元常陈险些捏断龙椅扶手。帛书上\"愿与魏国结盟共抗北狄\"十二个字,用朱砂写就,艳如凝血。

退朝后,元常陈提着龙袍下摆奔向凤台。温鸢正在临水的琉璃亭中煮茶,红泥小火炉上,天青釉茶壶嘴正吐出袅袅白烟。

\"陛下尝尝。\"她推过一盏碧绿茶汤,水面浮着两片舒展的嫩芽,\"这是叔父最爱的云雾,采自青崖岭绝壁。\"

元常陈一饮而尽,苦涩在舌尖炸开,呛得他眼角泛红:\"这么苦的茶\"

\"他说人生如茶,先苦后甜。\"温鸢望向北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案几上的剑痕——那是她少时跟温北君习武留下的,\"算算时日,叔父该\"

宫门处突然传来羽林卫的唱喏。长廊尽头,一个熟悉的身影踏着满地碎阳而来。温北君一袭墨色云纹深衣,发间还沾着塞外的霜雪。他脸色苍白如纸,腰间玉带又收紧了三分,唯有那双眼睛,锐利得能刺穿铁甲。

\"王叔!\"元常陈疾步上前。

温北君刚要行礼,就被年轻的皇帝托住手肘。他轻笑,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竹简:\"接下来\"竹简展开,竟是齐国三十六郡的军事布防图,连粮仓位置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子夜时分,温北君独自立在雅安最高的观星台上。从这里俯瞰,雅安城的万家灯火如同坠落的星辰。三年前那个血雨腥风的夜晚,他也曾站在这里,看着所谓的叛军的火把将半个雅安染红。

可如今他们已经是大魏正统,把元孝文彻底击溃在了黑水河岸,尽管一直有着波澜,只要他说元孝文死了元孝文就是死了,掀不起任何波澜。

\"先生。\"卫子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斗篷上还带着夜露,\"北境传来消息,阿史那延陀退兵了。\"

温北君点点头,目光却越过重重屋宇,望向更远的东方——那里是齐国都城临淄的方向。夜风吹起他半白的鬓发,露出眼角新增的一道伤痕。

\"凌丕现在一定很头疼。\"卫子歇忍不住笑道,露出少年人的顽态,\"北狄要报仇,汉国陈兵边境,而我们\"

\"我们按兵不动。\"温北君打断他,指尖轻叩栏杆,\"传令全军休整,伤兵优先用上好的金疮药。\"

卫子歇瞪大眼睛:\"先生,此时不正是\"

\"最好的棋手,\"温北君转身,月光在他眼中凝成两汪寒潭,\"要懂得在对手自乱阵脚时静观其变。\"他望向凤台的方向,那里还亮着一盏孤灯,\"让小鸢准备和谈事宜吧。\"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温北君依然如雕塑般伫立。朝阳为他镀上金边,那柄名为\"琵琶泪\"的宝刀悬在腰间,剑穗在风中轻轻摇曳,是男人的亡妻生前为他所缠绕的,此时好像是男人的妻子还在他身边絮絮叨叨着让男人注意安全。

这场以天下为枰的棋局,他已落下最后一子。而现在,是时候看对手如何在绝境中——自取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