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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的京大冬雪来得格外早,梧桐叶还未落尽,枝头已挂满晶莹的冰棱。周桥抱着一摞《中医各家学说》穿过校园,棉鞋踩在结冰的路面上咯吱作响。临近学期末,教学楼走廊里挂满了优秀学生评选的红榜,他扫过密密麻麻的名单,发现自己的名字果然被划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刘康那工整的钢笔字,在“学生会贡献奖”一栏格外刺眼。
“周桥,你的解剖课笔记借我看看呗?”路过医学系大楼时,同班的王学海喊住他,镜片上蒙着层白雾,“听说你救人的事传到教务处了,陈辅导员都夸你……”话音未落,拐角处传来争执声,几个学生围着公告栏指指点点,刘康的尖嗓门穿透寒雾:“评选标准是综合考量,有些人忙着开医馆,哪有精力搞学术?”
周桥没有停留,他知道有些事如同冬日的冰棱,阳光一晒自会消融。怀中的医书还带着体温,那是他熬夜整理的《陈梦生辅导员病历》——自上月在中文系办公室偶遇晕倒的辅导员,他便开始留意这位总带着药罐上班的女教师。
那天午后,陈梦生正在办公室批改期末论文,钢笔突然从指间滑落。周桥刚巧送作业进来,看见她脸色苍白如纸,额头沁着豆大的汗珠,身子像片枯叶般从藤椅上滑下。
他冲过去接住时,触到她后背异常的灼热,脉息细数如游丝,舌尖红得几乎滴血。
“急性热病,气阴两虚。”周桥立即解开她的领口,露出锁骨下方的玫瑰色斑块——那是长期服用激素留下的印记。他从帆布包掏出银针,在曲池、合谷等穴快速行针,艾条的温热刚凑近足三里,陈梦生便猛然惊醒,抓住他的手腕时,指甲缝里还沾着红墨水。
“别紧张,是我。”周桥放缓动作,“您这是阴虚火旺,再拖下去怕是要灼伤津液。
”他注意到办公桌上摆着七八个空药瓶,标签上印着“强的松”“布洛芬”,抽屉深处还藏着张协和医院的诊断书,“系统性红斑狼疮”的字样刺得他眼眶发疼。
此刻,陈梦生斜靠在宿舍的木床上,盖着打满补丁的棉被,望着周桥在炭火炉上熬药。煤油灯的光映着她削瘦的脸颊,病号服领口露出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看了三年西医,激素吃了又停,停了又吃,”她苦笑着摇头,“上周还被刘康撞见我在医务室打退烧针,第二天就传遍了‘陈辅导员得了绝症’。”
周桥搅了搅砂锅里的青蒿鳖甲汤,药香混着炭火气在小屋内弥漫:“您这病在中医里属‘阴阳毒’,得从肝肾论治。”他取出从丰邑县带来的野生灵芝,切片时发出木质的清香,“我给您拟了个方子,以青蒿、鳖甲清虚热,配生地黄、知母滋肾阴,再用黄芪固表——”
“为什么对我这么上心?”陈梦生忽然打断他,目光落在墙上的课程表,“你知道刘康是我带的学生,他父亲又是工商局的……”
“因为您是第一个在我入学时说‘中医大有可为’的老师。”周桥将晾温的药汤递过去,想起开学那天,陈梦生在迎新会上说的话,“您说‘医书与典籍同辉,仁心共文脉长存’,这话我记了一整个学期。”
药汤入口的瞬间,陈梦生的眼眶突然湿润。她想起自己刚确诊时,系里劝她病休,是周桥在医馆给她扎第一针时说:“您教我们读《大医精诚》,说‘见彼苦恼,若己有之’,现在该换学生为您治病了。”
雪粒子开始敲打窗棂,周桥在炭火炉上加了块新炭,火苗“噼啪”窜起,映得陈梦生的脸色好了些。他翻开笔记本,记下她的脉象变化,忽然听见窗外传来喧闹声——刘康的声音混着风雪飘进来:“优秀学生就得根正苗红,有些人表面救人,背地里搞封建迷信……”
“别理他。”陈梦生按住他要起身的手,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老茧,“我刚收到教务处通知,你的优秀学生资格恢复了,因为有二十三位患者联名给学校写信,说你治好了他们的病。”
她从枕头下摸出叠信纸,边角还带着医馆的药香,“王秀英大妈的感谢信写了三页,说你比她亲儿子还贴心。”
周桥接过信,看着信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忽然想起医馆墙上新增的锦旗——那是陈梦生偷偷让人送的,绣着“医文双绝,德厚流光”。雪越下越大,他忽然明白,有些诋毁如同窗外的冰雪,看似坚硬,却终将在人间的温情里融化。
三日后,陈梦生第一次按时来上课,保温杯里装着周桥新配的滋阴膏方。她站在讲台上,望着坐在第一排的周桥,发现他正在笔记本上画着脉诊图,旁边工整地抄着她讲过的《文心雕龙》名句。阳光穿过结着冰花的玻璃窗,在他肩上落满碎钻般的光,忽然觉得,这个从丰邑县来的少年,正用自己的方式,在中医与文学的寒冬里,种下春天的种子。
而此刻的周桥,望着陈梦生逐渐红润的脸色,忽然想起在五道营胡同的医馆里,那些排队的老人们常说的话:“周大夫的药,喝下去暖的不是胃,是心。”他知道,无论是课堂上的典籍,还是医馆里的药柜,最终都指向同一个方向——让那些被病痛与偏见折磨的人,在他身上看见希望的光。
雪停了,校园广播里响起《雪绒花》的旋律。周桥合上笔记本,里面夹着陈梦生送的书签,上面是她手书的“医者仁心”。他忽然明白,这个冬天注定不会寒冷,因为在他走过的每一个地方,都有人带着信任与温暖,与他并肩同行。
1986年1月的京大飘着细雪,陈梦生办公室的煤炉烧得正旺,铁壶里的水汽在结着冰花的玻璃上洇出小片清亮。她捏着优秀学生提报名单的手突然顿住,目光落在“中文系”一栏——周桥的名字被红笔狠狠划去,旁边用仿宋字写着“精力分散,不符标准”,落款是学生会主席刘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