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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哥，你真要买铺子？”她递过搪瓷缸，绿豆汤里的冰块撞出清脆声响。周桥接过喝了一大口，冰凉顺着喉咙滑下，却压不住心里的热意。他望着远处那栋灰扑扑的三层小楼，想象着挂上“远桥医馆”匾额的模样。
“还记得在火车上救的那位老师吗？”周桥把“帅”子放回原位，“京城这么大，总有人需要便宜又好的中医。”他转头时，看见陆敏舒眼睛亮晶晶的，围裙口袋里还沾着凤仙花籽。
第二天清晨，房管所的走廊飘着油墨味。陈淑芬翘着二郎腿坐在长椅上，手里把玩着新做的美甲。见周桥抱着牛皮纸袋进来，她“噗嗤”笑出声：“还真带钱来了？”
周桥没说话，掏出存折和身份证放在桌上。当工作人员核对数字时，陈淑芬的高跟鞋终于停了晃动。六万元现金在桌上码成整齐的小山，每捆都用褪色的红绸扎着，那是远桥集团上个月的分红。
“过户手续得半个月。”工作人员推了推眼镜，“不过钥匙可以先给你。”
陈淑芬抢在周桥之前抓过钥匙串，金属碰撞声格外刺耳：“后院有口老井，就是水质不太好……”
她的声音突然弱下去，因为周桥已经把存折推到她面前——余额栏里，数字还剩三十多万。
走出房管所时，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周桥掂了掂钥匙，金属边缘还带着陈淑芬的体温。
陆敏舒指着远处的钟楼，雀跃道：“从这儿走到雍和宫只要十分钟，以后来看病的人肯定多！”
周桥望着熙熙攘攘的街道，骑自行车的上班族铃铛清脆，推着冰棍箱的小贩吆喝声悠长。
他忽然想起在丰邑县创业时，也是这样攥着全部身家，在未知里踏出第一步。而这次，他要把中医的根，扎进这京城的烟火气里。
蝉鸣声中，陆敏舒的手悄悄塞进他掌心。
周桥低头，看见她无名指上戴着的银戒指——那是用第一个月工资买的，款式简单，却被她摩挲得发亮。
远处，新铺子的红漆招牌在阳光下格外醒目，而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掀开新的一页。
1985年夏末的京城，蝉鸣里混着沥青融化的气息。周桥站在新买下的三层铺面前，望着工程队的黄师傅用墨线在墙上弹出水平线。陆敏舒蹲在路边，用废报纸包着刚买的薄荷苗，抬头时看见他眉心紧蹙，调侃道：“桥哥，这才刚开始装修，你就愁出抬头纹了？”
周桥揉了揉眉心，目光扫过脚手架上斑驳的旧墙皮。陈铭树推荐的工程队果然靠谱，黄师傅带着人一早就来量尺寸，还特意指出后院的老井需要彻底清淤。“不是愁装修，”他接过陆敏舒递来的酸梅汤，“下午去工商局办执照，也不知顺不顺利。”
工商局大楼的走廊弥漫着旧报纸和劣质茶叶的味道。周桥攥着早已准备好的材料，在3号窗口前足足等了四十分钟，才看见戴蓝布帽的工作人员慢悠悠地晃过来。“叫什么？”那人眼皮都没抬，指甲缝里还嵌着昨天的午饭残渣。
“周桥，从丰邑县来，想办中医诊所的营业执照。”周桥双手递上材料，特意在“远桥集团董事长”的头衔上顿了顿。工作人员接过纸页，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丰邑县？那破地方也能出中医？”他抖着材料，“先不说别的，你这场地证明就不合格！”
周桥探头望去，只见对方用红笔在“五道营胡同四合院”上画了个大叉：“四合院是住人的，怎么能开店？”“可那是临街铺面，房产证上明确写着商业用途。”周桥耐着性子解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工作人员却把材料往窗口外一推：“我说不合格就不合格，回去重办！”
陆敏舒刚要争辩，周桥轻轻拽住她的手腕。窗口后的男人跷起二郎腿，皮鞋底的泥蹭在桌沿上，嘴角挂着不屑的笑——那是种刻在骨子里的优越感，把所有外地口音都等同于“土包子”。周桥忽然想起在广城创业时，也曾被本地商户这样冷眼打量过。
“走吧，先回去。”周桥把材料塞进帆布包，转身时撞翻了旁边的意见箱。金属箱盖落地的声响里，他听见工作人员嘀咕：“还想在京城开医馆，做梦……”
秋阳正烈，陆敏舒气得眼眶发红：“哪有这样的人！明明就是故意刁难！”周桥蹲在台阶上抽烟，烟灰落在裤腿上，却浑然不觉。
远处的自行车流如金色河流，他忽然想起陈铭树说过的话：“京城是个讲究‘圈子’的地方，没熟人，寸步难行。”
“周医生！”清脆的呼喊声打断思绪。刘艳穿着白大褂，手里抱着文件夹，发梢还沾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她小跑着过来，胸前的工作牌晃出“北京市卫生局”的字样：“真的是你！我还以为看错了！”
“刘艳？你怎么在这儿？”周桥连忙掐灭烟头，站起身时碰歪了陆敏舒的草帽。
小护士笑得眉眼弯弯，露出整齐的白牙：“我调去卫生局医政科了，今天来送材料。”她忽然注意到陆敏舒攥着的材料，“你们这是……”
听完周桥的遭遇，刘艳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跟我来。”
她转身就走，白大褂在走廊里扬起温柔的弧度。路过4号窗口时，她忽然停住：“王科长，这位周医生是我的救命恩人，他的事您多费心。”
被称作王科长的男人慌忙站起，脸上堆起笑纹：“刘医生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快请进办公室谈！”
周桥这才注意到，刘艳胸前的工作牌上，“实习护士”的字样不知何时变成了“医政科科员”。
办公室里，龙井茶的清香取代了走廊的霉味。
王科长亲自给周桥斟茶，镜片后的目光透着谄媚：“周医生是中医奇才，我们正需要这样的人才！”他翻开材料，大笔一挥签上“同意”，“明天就能拿执照，我让人直接送到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