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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7章
长长的宫道浸在青灰色晨雾中,朱墙夹峙,似两道凝固的血痕。
时安夏步履沉静,织金裙裾拂过青砖,未惊起半分尘埃。
这条路,她从前世走到今生。
步步惊心。
远处,宫殿的飞檐刺破浓雾,宛如一柄悬在头顶的剑。
两侧侍卫铁甲森然。
她目不斜视,不曾回首,一路向前。
文华殿内沉檀氤氲。
昭武帝高踞龙椅,玄色冕旒垂下十二道玉帘,将天颜裁成碎片。
时安夏立在光暗交界的阶前,微微屈膝行了个端庄标准的万福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有特权,不用行跪礼。
昭武帝居高临下,俯视着眼前令人心动的女子,冕旒后的目光描摹着她低垂的颈线。
他想起上一次与她在这殿内相对时,他还无心皇位。
她挺着大肚跪于阶前,言辞恳切地跟他请罪。
尔后与他娓娓道尽身为北翼人的荣耀,用烽燧城关的烟火在他心里画出带血的花。
然后问他,“太子殿下,这样的北翼,你不爱吗?”
是她唤醒了他内心深处对于皇权的渴望,是她让他对于锦绣河山重新用爱恨来衡量,从此在心里埋下帝王才有的野心。
是她鼓励他“开启更强大的北翼盛世,看四方来贺”;她给他画的饼,必须蘸着热血为酱才好吃。
他听话地尽数吃下。
他咽尽她烹制的江山盛宴,龙袍下却爬满饥饿。
他想与她共执朱笔,携手江山,共见四方来贺,这错了吗?
他想与她白首到老,同创盛世辉煌,在史册上烙下并肩的姓名,这错了吗?
他想与他生儿育女,延绵子嗣,从此代代相传,永流佳话。这,又错了吗?
他是至高无上的帝王啊!何错之有?
昭武帝的目光如浸血的刀,细细刮过她眼底的寒潭。
可那潭水太深了,倒映着冕旒的十二旒珠,却照不出半点帝王的身影。
一个坐拥四海的男子,偏偏要剖开胸膛,将滚烫的真心小心翼翼捧到她冰凉淡漠的指尖前。
这,多荒唐啊。
昭武帝沉闷开口,“皇妹回京了。”
冕旒玉珠相击,碎了他嗓音里三分试探。
时安夏唇角浮起浅笑,葱白指尖亮出象牙棋子,“是啊,铁马城寂寥,特地回京向皇上讨教一局。”
究竟谁先下的战书,彼此心照不宣。
她眼尾微挑,美目向他看去,淡淡地问,“战吗,皇上?”
“输了如何?”昭武帝再不掩饰分毫,倾身向前,锐眸如刀,玉旒哗啦作响,“若朕赢了,皇妹欲拿什么祭这局棋?”
“我输,以身入局,任君落子。”时安夏上前一步,将白子叩在御案桌上,“你输——还我母亲!”
脸皮就这么坦荡撕破,再无半点遮掩。劈开彼此的体面,把血淋淋的账薄晾在光天化日之下。
昭武帝张了张口,连虚伪的“不知皇妹何意”都说不出口。
她竟连自欺欺人的机会都不给。
这样强势的女子,原就该是他北翼的皇后!
他势在必得。
沉默是最好的应战。赌局开启,他赢,迎她为后;他输他不可能输。
他又怎会输?
北翼棋坛传说中的“长平君”,杀遍四方,八年未逢敌手。
谁又知晓,其实他萧治就是那个北翼国手“长平君”。
他的棋,比他的剑凌厉。
他一生,最骄傲的,便是棋艺。
墨玉棋盘摆在二人中央,横陈如疆域分野。
昭武帝执黑子叩响天元,如将玉玺盖在诏书正中央,恰似九鼎镇山河之势,御极之气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