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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中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头,让我瞬间如坠冰窖。“孩子没了……” 我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绝望与自责。
我脚步虚浮地走进屋内,看着躺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的朱宁静,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她眉头紧锁,即便在昏迷中,似乎也仍沉浸在巨大的痛苦里。我缓缓走到榻边,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那双手冰冷刺骨,仿佛已失去了所有温度。
“宁静姐,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 我哽咽着,满心的悔恨让我几乎无法呼吸。如果我能再强大一些,如果我能在战场上多保护朱高煦一分,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接下来的日子,我强撑着安排好汉王府内的人,悉心照料朱宁静。看着她逐渐恢复一些气色,却依旧整日以泪洗面,我心中的愧疚愈发沉重。每一次与她对视,我都仿佛能看到她眼中的绝望与痛苦,那目光如同一把把利刃,割得我遍体鳞伤。
终于,在一个寂静的夜晚,我实在无法再面对这一切。趁着夜色,我悄然离开汉王将府,如同一个逃兵,躲回了军营。军营里依旧是一片忙碌与喧嚣,士兵们在为后续班师回京做着准备,可我的心却如死寂一般。我将自己关在营帐内,每日除了必要的军务,便沉浸在深深的自责与痛苦之中。
几天之后,开平城外战鼓号角突然响起,我掀开自己营帐的帘子朝着城门望去,这时一个传令兵出现在我面前:“李将军,大帅命你即刻前往城门迎接大军。”
张辅回来了?我来不及细想,策马赶往城门,由于路上到处是人,我第一次如此蛮横,见着挡路的就扬起马鞭抽他们,不到五分钟就赶到了城门口。朱瞻基早已率领着众人在此等候。
“皇上,张辅大军回来了?”,我急切的开口。
“回来了,汉王叔也带回来了。”
开平城头的冰棱被马蹄声震得簌簌坠落,张辅的先锋骑兵从雪雾里钻出来时,马背上都裹着厚厚的冰壳。三百轻骑举着浸油火把列成长龙。张辅的近卫正用铁链拖拽着冰橇,上面覆着半幅残破的蟠龙旗。朱瞻基的马鞭在空中炸出脆响,惊得拖冰橇的战马人立而起。
&34;轻些!&34;皇帝厉喝时,我注意到他握缰的手在抖。
等张辅到我们面前时,我早已红了眼眶。
&34;就这些?&34;朱瞻基攥着马鞭的手背暴起青筋,冻裂的虎口渗出血珠。
冰橇上堆着七零八落的金甲残片,最上面是半截断裂的方天画戟。张辅跪地捧起个黑漆木匣,匣盖缝隙里漏出几缕花白须发:&34;臣等找到时,瓦剌人正要用殿下首级祭旗&34;
朱瞻基突然扬鞭抽飞木匣,镶金边的匣子撞在冰橇上裂成两半。一颗须发戟张的头颅滚落雪地。
&34;混账!&34;皇帝翻身下马时险些摔倒,貂裘扫过雪地扑到冰橇前。他徒手扒开冻在一起的金甲碎片,指甲掀翻了也浑然不觉:&34;抬棺来!用朕的龙辇改!&34;
张辅跪倒在地:&34;臣带两万重兵,三千轻骑深入八百里,冻死两千四百二十七人。&34;他掀开麻布的手在抖,冰碴扑簌簌落下来,&34;瓦剌人把殿下挂在旗杆上诱敌,弟兄们折了六拨死士才抢回来。&34;
汉王的遗体像块冻硬的腊肉,左臂齐肩而断,右腿自膝盖以下只剩白骨。青铜兽面甲碎成三片嵌在胸口,箭伤处凝着黑红的冰柱。最刺目的是那张脸——右眼成了血窟窿,左颊还留着瓦剌人的靴印,花白胡须和碎肉冻在一起。
朱瞻基突然解下大氅盖上去,貂毛瞬间染成暗红。他弯腰抠遗体手指上冻住的扳指,指甲掀翻了也没抠动:&34;王叔的镶龙剑呢?&34;
&34;让瓦剌人拿走了。&34;张辅从亲兵手里接过个布包,&34;只抢回这个。&34;抖开是半截剑鞘,上面还挂着片带毛的头皮。
当八名禁军抬着临时改制的檀木棺出现时,朱瞻基正用貂裘擦拭那颗头颅的面颊。我看到他掰开朱高煦紧咬的牙关,从自己腕上褪下一颗佛珠塞进去——这是去年张太后生辰赐的宝物。
&34;汉王殿下最厌佛事。&34;我忍不住提醒。
&34;所以他才会含着。&34;朱瞻基将头颅端正放在棺内锦垫上,又亲手把残破的蟠龙旗盖在空荡的躯干位置,&34;找最好的缝尸匠,用金线把王叔的铠甲穿好,再缝在皮肉上。&34;
皇帝把剑鞘按在遗体心口,转身时龙纹靴在冰面打滑:&34;传令,后日班师。&34;
&34;皇上!&34;几个将领跪地急呼,&34;瓦剌王庭就在几百里外&34;
朱瞻基踹翻祭祀的火盆,烧红的炭块滚到遗体旁滋滋作响:&34;看看你们的马!&34;他扯过最近的战马掀开马唇——牙龈全是紫黑色,&34;再往北走,送葬的该是朕了!&34;
是夜,帅府正厅改成灵堂。汉王遗体横在草料堆上,八个火盆烤得冻肉化出血水。一些内侍正将盔甲缝到朱高煦身体上,朱瞻基蹲着给残肢涂香膏,突然发现右手指骨怪异弯曲——朱高煦给我吹嘘过,他们入主南京城时,城内负隅顽抗的建文旧臣射箭偷袭走在前面的朱高炽,朱高煦拦截时受的伤。
&34;王叔说过要马踏狼居胥山。&34;他用纱布缠好断腿,冰渣混着血水往下滴,&34;记不清是皇爷爷北征了,当时朕偷他的军报,被他倒吊在演武场&34;
寒风撞开破窗,吹灭了两盏油灯。我举着火折子凑近,看见皇帝正把半块硬饼塞进遗体左手的空甲:&34;皇爷爷第一次带着朕出去打仗,朕性子跳脱,导致汉王叔被我连累,我们几十个人被上百人围困,弹尽粮绝,王叔饿着肚子省给朕的麦饼,比这还糙,朕咽都咽不下。
还是别人实在看不过去,把自己水带最后的水都给了朕,是谁来着朕想起来了,是赵王叔。哈哈,我们被皇爷爷派兵救出之后,朕没受一点惩罚,反倒是两位叔叔被皇爷爷打的皮开肉绽&34;
我不知道朱瞻基现在是什么心情,我也不想了解,将油灯点燃之后隐入黑暗中。
五更天时,瓦剌人吹起挑衅的牛角号。朱瞻基站在城头看敌骑掠阵,突然抢过三眼铳对着夜空放了一枪。铅弹打穿狼头大纛时,他摸了摸怀里带血的扳指:&34;传旨,令张辅集五千重骑,两千轻骑,三大营酌情抽调,随朕前往饮马坡祭汉王。&34;
大雪掩埋了血迹的那天,我们护送灵柩。朱瞻基的龙辇让出来载棺椁,自己骑着匹秃毛老马。到达饮马坡时,他突然纵马冲上冰丘,将汉王的断戟插进冻土。
&34;王叔你看,&34;皇帝对着北风喊,&34;这戟尖指的方向,来年草长时&34;
话被狂风卷碎在冰原里。断戟上挂着的头皮随风飘荡,像面残破的旗。